他动作时,感觉到旁边忽然慢慢走过一道人影。
川岛明义嘶哑的哭吼着,他咬着牙,像是要把这十几年驻留在身上的痛苦都要宣发出来,一直等到面前本就昏暗的灯光都被挡去时,他才怔怔的抬头。
脸侧瞬间传来痛意,男人因为砸在侧脸上的力道偏过头去,转过来时对上了一双眼眶有些红的眼睛。
月山朝里给了他一拳,像是因为刚才他对着自己的兄长,对着自己的亲人吼出的那些能那人杀死的话而恼怒着,所以打出了这一拳。
这一拳打完后,他的眼睛闪烁着,没有再下一步动作,原本拧起的眉毛慢慢松开,他微微俯下身,冲刚才被自己打了一拳的川岛明义伸出了手。
再往上望去,尚未回过神来的男人很快与一双温和的桃花眼相视了。
月山朝里就站在他面前,冲他伸出了手,将像是不就之前,他在暗道里伸手将人扶起来时一样。
那是一双过于温和的眼睛,像是轻轻拍打着白砂石海岸的海浪,看着这双眼睛,他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川岛明义将手搭在上面,借力一点点站了起来。将他拉起来的黑发男人安静的看着他,开口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面具,你的面具被换了。”这个问题让男人的表情平稳了一点,他的声音里还有细微的颤抖,“所以我想你应该隐藏了面容,还有关于君度之前名字的消息......”
这些结合在一起,很快让他猜测出了真相。
“那很厉害。”月山朝里看着他,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很多消息,证人......”
“这些消息我之后都会如实上报的。”川岛明义很快明白过来对方的好意,他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我不会当污点证人......找君度的十几年里,我和组织做了很多很多错事......这些都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我不会推脱。”
这回轮到黑发的男人愣住了,他抿着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捡起了川岛明义脚边的那把属于自己兄长的匕首。
他走回羽谷缈身边,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话语,却像是其他人都加入不进去一样,月山朝里安静的把地上那把匕首捡起来,然后帮羽谷缈慢慢绑在了手腕上,他垂着眼睛,认真看着对方手上的绑带,对方却盯着他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眉眼,看了很久。
对于刚才君度所说出的那句意味着自我了解的话,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样,没有阻止也没有询问,只是安静的站在对方身边,像是想要给予最后的陪伴。
羽谷缈凑过去,静静的与自己血脉联系的亲人额头相抵,他像是借着这个动作在说些什么,但是又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安室透看着月山朝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也许他和诸伏景光所畅享过的那些未来的场面是自私的。对于亲手杀害了自己父母,又深知社会法律与道德的羽谷缈来说,精神上的挣扎只是会一直连绵不绝的折磨着他,直至死亡降临的那刻。
就像贝尔摩德所说的,他根本不敢见到自己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一样,他大概也不愿意...不想再背负着这一生都洗不清的罪孽苟活于世。
如果回归正常的生活,或者成为污点证人后,他每时每刻看见的都是曾经杀害过的人的脸,那活着到底还是对他的救赎还是惩戒。
......月山朝里似乎比他们每个人想的都明白,很多时候他都像是有魔力一样,能感知到周围人压在最底下的情绪,然后安静的支持他们做出自己最想要的那个选择,即使对于他来说,这种选择意味着失去和痛苦。
他闭了闭眼睛,有些头晕目眩,只感觉宿命像是头上的灯光晃下的影子。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里......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些响动,暗道内一直死寂着的气氛忽然被打破,沉重的响声像是从远方传来的炮火,沉默着的朗姆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真是一出催人泪下的好戏。”他冰冷的像是蛇一样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不过......希望你们这些人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希望你们这些人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冲矢昴眼中寒光一闪,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男人立刻反应过来了什么,几步走去,看见原本打开的砖石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小的按钮。
无论引爆器还是那把手。枪,原来都不过是他用来混淆视听的工具而已!
其实他已遇难被抓的消息早就通过这个小小的按钮传达到了四面八方,连岛屿之外,正在执行其他任务的琴酒都会由直升机带着直接前往这座岛屿。
不管这些别墅里的组织成员还是琴酒到底和朗姆有没有矛盾,现在他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只要警方带着朗姆离开,那他们自己也性命难保,所以阻拦他们,就是在保自己的命。
为了活命,很多人能做出比之前还要冷酷百倍的事情。
暗室内的气氛骤然紧绷起来,羽谷缈皱着眉头,开口询问道,“你们撤离需要多久。”
“最高预估是一时二十分。”安室透立刻给出了答案,随后他又皱着眉头补充道,“......不计算其他干扰项的前提下。”
“琴酒两个半小时内一定能赶到。”想起那个执行力高到可怕的家伙,和完全可以阻拦住轮船的武装直升机,黑发男人眯起眼睛,“时间能不能压缩进一个小时。”
“可以。”冲矢昴很快给出了肯定答案,他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情况,“如果不在武装直升机赶来的一小时前撤离,轮船的行踪有很大可能被他们发现,警方的直升机也没法及时赶到,到时局势对我们很不利。”
“可以压缩进一个小时。”
安室透抿了一下嘴唇,皱起眉头,“但这是排除干扰项的前提下,等他们攻进来......”
闻言,松田阵平也皱着眉头,想到庄园内部不知道有多少的成员,“如果还要拦截摆脱他们的话,时间恐怕来不及。”
“来得及。”
羽谷缈的声音在此时从旁边传来,他并没有看向正在商量着的那几人,而是转头,用没有戴手套的手将月山朝里侧脸上的血痕一点点擦掉了。
黑发男人似乎比所有人都先知道了自己兄长是什么意思。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却又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伸手扶住了对方贴在自己侧脸上的那只手。
转瞬即逝的触碰,好像有一生那么漫长。
两个人几乎完全错开的、没有任何交汇点的一生,在此刻像是他们的视线一样撞在了一起。
眼神也可以拥抱吗?
安室透看着,在这种情况下忽然跑神了几秒,想道。
如果眼神也可以拥抱的话,那这几乎算是一次漫长的相拥了,像是一生那样漫长的几秒匆匆走过后,羽谷缈放下了抚着月山朝里侧脸的手,用再次沾上了亲人滚烫鲜血的指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是一把保险柜的钥匙。
在反应过来意思的几人想要说话前,朗姆先不可置信的开口了,“你想......?你不会是想......”
没有理会老人的叫喊,他将目光落在其他几人身上,开口道,“做你们要做的。”
“我会排除一切干扰。”
这里是所有暗道连通的节点,庄园里面的人想要下来,一定会通过这道走廊。
说罢,并没有等其他人的反应,羽谷缈转过身,向走廊尽头,自己来时的路走去。一直到这时,安静的理解了对方所有的想法,默默支持这一切的月山朝里好像才猛然嗅到了离别的信号,他伸手想要阻拦,却只是拽到了对方胸口处闪烁着的胸针。
并不牢靠的胸针在拉拽下滑了下来,被月山朝里紧紧握在手里,与此同时,朗姆的喊声再次响起。
“你......”原本以为一定能等来救援的想法以为这个举动再次崩塌,他面色狰狞的喊道,“君度——你给我停下!”
“这样做值得吗?!我问你值得吗?”老人嘶哑的吼声被狭窄的隧道拉扯着,变得更加刺耳,“为了一个永远不会接受你的群体,为了救会场里那些把你当做黄金鸟,恨不得生食了血肉的家伙,把自己搭进去,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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