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知道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可是……”通天停顿了一瞬, 旋即又扬起脸来, 艳丽绮绝的眉眼灼灼生辉。
“对不起, 鸿钧。”
“我不该让你担心那么久的。”
七千载啊,自从他们重归这亘古洪荒以来,就再没有这么久的分离。
他几乎不敢想象他突然昏睡过去的日子里,鸿钧是如何找到他的神魂所在之地,又生生跨越了无尽岁月前来寻他。
鸿钧低眸望着他的弟子,眉眼微微搭下,语意不明道:“先前讲话还这么嚣张,现在倒好,乖巧成这样?”
通天眨了眨眼:“因为是师尊嘛。”
他埋在鸿钧怀间,垂落了眼眸,语气间含着几分清脆的笑意:“师尊是这世上,待我最好、最好的人。”
鸿钧又叹了一声,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怎么能蠢成这样?”
“师尊——”通天拖长了音调唤他,眉梢微微挑起,露出底下一双无辜的眼眸:“弟子哪里蠢了?”
鸿钧:“想听实话?”
通天睁大了眼眸,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颇有几分控诉的意味。
鸿钧轻笑一声,抬手揉乱了他的发,静静地把他拥在怀间,无所顾忌地挥霍着漫长而没有尽头的生命。
通天任凭他抱着,眉眼微微垂落,掩下波澜迭起的眸光,依偎在他怀间,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剧烈跳动着的心脏,愈发觉得安心。
紫霄宫中明月皎皎,穿墙入户,照彻满园春色,截取一片天地安宁。
良久,鸿钧方俯下身去,轻轻吻过通天的眉心:“好了,为师原谅你了,现在让为师仔细瞧瞧你的神魂,好不好?”
通天抬眸望着他,指尖不自觉地缠绕着那如雪般清寒的发丝,又顺从地敞开了自己的识海,任他轻轻探入一股力量,仔仔细细地,将之探查过去。
“如果是师尊的话,当然可以。”
相较于躯体,神魂被触碰的感觉分明更加敏感。
浩瀚无垠的力量克制着,压抑着,小心翼翼地探入,一寸寸地与神魂接触,几近亲密无间。
是温热的,是缠绵的。
通天茫然地眨了眨眼眸,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鸿钧的衣袂,用力之重,使之不觉泛起几丝褶皱。
鸿钧一边检查着他的神魂,一边又略微留出几分心神,关注着他的举动。
道祖隐约叹息一声,将他拥得更紧,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过于剧烈的情绪:“别怕,为师不会伤到你的。”
他一遍遍许诺,抵着他的额头,任凭那垂落的三千青丝与他的霜雪发丝交缠在一处,又低垂着眉眼,听着通天愈发恍惚的喘息声。
“师尊……”
“为师在。”
鸿钧抓住了通天的双手,手指轻轻摩挲过那略微带着薄茧的掌心,俯身吻过他指尖。身前之人的颤栗愈发明显,自暴自弃地埋在他怀中,不肯给他看自己的神情。
道祖似是笑了一声,控制着己身神识的动作又愈发轻缓柔和,寻觅着他神魂出现的种种疏漏之处,又悄无声息地编织起细细密密的精神网,将之网罗起来。
本该泾渭分明的魂力,此时此刻又无端交融在一处,令通天倏地抓住了鸿钧的手掌,眼眸中雾气迷蒙,唇齿微启,半晌说不出话来。
“通天。”鸿钧唤他。
他的弟子抬眸望他,眉眼绮丽,眼尾微微上扬,泛着几许诱人的绯色。唇齿一启一合之间,露出一点猩红的舌尖,许久方才低低地应了他一声:“……师尊。”
鸿钧轻轻一笑,不甚在意地将他拥入怀中,附在他耳畔轻呵一口气:“通天,双修吗?”
少年的眼眸倏地睁大,还未来得及摇头拒绝,又被鸿钧抬指抵住了唇瓣。
“为师想了许久,虽说替你寻些修补神魂的天材地宝也不算什么难事,但总归显得麻烦几分。倒不如神魂交融,彼此坦诚相对……来得容易。”
鸿钧低眸望他,眸光莫测,一字一句编织起同样缜密的巨网,试图将这只上清通天捕捉在内:“你近来几次神魂遭受重创,前不久又燃烧过魂力,强行提升自己的修为,几次三番,状况频繁,为师是当真觉得……此事甚是难办。”
“当然,你若是实在不愿,为师也总能想出办法来应对的。”
紫衣华发的道祖轻声哄劝着他的弟子,在他瞧不见的地方,唇角微微上扬,泛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却不知通天,是否愿意信任为师?”
这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吗?!
通天努力抬起眼眸望他,眸光微微颤动,脑中一片空白。
熟悉的气息充盈在鼻尖,识海之间晕染开一朵又一朵的莲花。庞大的神识如游蛇般涌动,寻觅着疏漏之处,替他一一修补。
他死死抓着鸿钧雪青的衣袖,大声地喘气,又在下一个瞬息,感受着那几乎把他整个神魂包裹在内的力量,几近溃不成军。
骤然之间,他反应过来一个事实:“师尊,您莫不是还在生气?”
鸿钧摇头:“怎会,为师说过,为师从不会真正生你的气。”
“那您为何……”
鸿钧抵着他额头,平静开口:“大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吧。”
通天睁大了眼,望着鸿钧俯身垂首的姿态,如雪般的发丝浸润着银白的月色,愈发显得惑人。
他轻轻笑了一声:“为师说过为师会原谅你,只是在原谅之前,总得有些许小小的惩罚……通天一定会理解为师的对吧?”
“其用之时,神交体不交,气交形不交。”
鸿钧慨叹一声:“好徒儿,凝神屏息,同为师来。”
……
……
悠悠万载,弹指即逝。
第二次讲道,已然临近。
天道居高临下地望着紫霄宫中求道的众人,视线又幽幽地落到了鸿钧身上。后者面不改色地站在祂身后,紫衣曳地,风华无双,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鸿钧,本座原本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
鸿钧淡淡一笑:“您如今也可以继续这么认为。”
天道的目光愈发森寒,仿佛有凉气从脚底板上一点点冒上来,周围的温度倏地往下坠去,暖玉铺就的地面之上渐渐渗透出潮湿的水珠:
“哦?你的意思是,你仍然愿意站在本座这一边?”
鸿钧抬眸望去,眸中不见丝毫温度。
遍布在殿中的冰雪蔓延而上,一寸寸侵吞着他的立身之地,若有似无地攀附上他的一角衣袂,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神色不改:“吾辈修道之人,一心苦求,唯独大道耳。”
“大,道。”天道轻声念着这个名号,先前的遭遇又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令祂的目光中再度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自然,你们都该心向大道的,”祂轻轻笑了一声,“连本座也不例外。”
祂转身望向鸿钧,语气亲切:“先前本座同大道有些误会,也犯了一些小小的错误,好在这次重回太初境后,经过我们友好的交谈,本座已经成功化解了这些误会。”
鸿钧微微颔首,神情中透着几分欣然之意:“这对洪荒来说,再好不过了。”
天道注视着他,眸光微微一闪:“不知本座离去之后,洪荒可有出现什么乱子?”
鸿钧摇了摇头,平静地将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略微犹豫了一瞬,引起了天道的注意:“尊上……”
“可是有什么问题?”
鸿钧微微掀起眼帘望了祂一眼,心下思虑片刻,方才缓声开口道:“其他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多出了许多同您相关的谣言……不知您有没有打算澄清一二?”
天道:“谣言?都有哪些谣言?”
连这些都不知道吗?还是祂在伪装?
鸿钧心下微微皱了眉头,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元凤他们几个当时大逆不道控诉于您,流言传于洪荒,盛行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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