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啊,虽然没能成功诱使上清入魔,能够骗个玉清下来,亦颇为不错呢。”他幽幽喟叹,唇角无声地勾起几分恶意,一双眼眸之中诡谲幢幢,深不见底,“这片天地向来偏爱三清,若是他们入魔,说不定就连大道,也会留给本座一线生机。”
“鸿钧,你觉得呢?”
道祖觉得不怎么样。
他垂眸望了脚下许久,顺势又往上加固了几重封印,方才收回手来,继续往前走。
老子正在殿中等他,见他到来后垂首行礼:“师尊。”
“师尊,我弟弟……”他停顿了一二,倏忽叹息一声,“我那两位弟弟……”
鸿钧望了他一眼,缓声道:“通天他很好。”
老子略微抬了抬眼,视线中映入鸿钧淡漠出尘的面容,缥缈无涯的云气环绕在他周围,仅仅露出一双洞彻万物的眼眸。只一眼,便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老子,他既在贫道身边,贫道会好好护着他的。”
“师尊慈悲。”老子垂了眼眸,心下放松几分,又不禁起了些许怪异的感觉,引得他又瞧了鸿钧一眼。
错觉吗?
老子摇了摇头,转身引着鸿钧往里走去:“元始近来一直困于心障之中,始终不曾醒来。”
鸿钧微微颔首,随着他朝里走。
殿中按九宫八卦阵的格局布置,伴着道音袅袅,反复回荡,问心问道。元始端坐在阵法之中,眉上不知何时结着一层淡淡的寒霜,簌簌地覆盖着原先鸦色的睫毛。
霜发如雪,衣袂苍苍,整个人几乎要化为一座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冰雕。
鸿钧驻足在他面前,垂眸望去,望着那与冰雪相融的身影,眉头似有若无地拧了起来,口中缓缓溢出一声太息:“二徒弟啊。”
老子站在他身后,视线轻轻拂过元始的面容,不禁微微摇头:“他心有魔障,却不肯破除,明知后患无穷,偏向险处行去。师尊,弟子不知如何是好,故来求您出手。”
鸿钧垂眸敛眸,侧身望他一眼:“老子,你既然清楚他因何生出魔念,也应当知晓,有些事情,旁人无能为力。”
老子眉眼间含着隐约的悲悯之色,微微垂眸,俯视着那道端坐蒲团的身影。
“师尊,弟子已经搭下去一个弟弟了,又何苦再搭下去另一个?他们之间的孽缘,早就该断了。”
邈邈道音盘绕在屋室之中,香炉上的香徐徐燃烧,几近湮灭。
“你下定决心了吗?”许久之后,鸿钧方轻声开口。愈发无悲无喜的眼眸落在老子身上,平白生出几分冷寂。
老子身着的鹤氅上,不知何时也似落下了一场飘飘洒洒的雪,引得长鹤引吭高歌,几欲展翅飞去。
他轻轻抬了眼眸,眸光中蕴含着生生不息的道韵,浑然天成,几乎与天地合一:“就当是贫道作为长兄,为他们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老子轻叹:“自封神以来,贫道已经失职太久了。”
*
紫霄宫中烂漫多情的桃花开得愈发秾丽,压着枝头不住地低垂。
满地散落的花瓣之中,通天低眸持起杯盏,微微摇晃,望着里面澄透的酒液,倏地仰首饮下。
醇香而辛辣的美酒顺着白皙的脖颈淌下,喉结微微一动,又不觉掩着唇低低咳上两声。眉眼流转之间,风流可堪入画。
金眸白衣的青年微微搭着下颌,抬眸的瞬息,将面前美景尽收眼底,又替自己添了满满一杯,举杯相邀:“这酒不错吧?这可是我从羲和姐姐手上求了好久才求来的,兄长都没喝上。”
“极好极好。”通天垂眸望着杯中碧色氤氲的佳酿,轻轻与他相碰,指尖摩挲过玉石杯盏清凉的质地,唇边浅浅扬起一个笑来:“令姐这手艺出色至极,通天甚是向往。”
“那不妨去我那太阳宫做客,好让太一好好款待一番道友。”太一坦然自若,顺势便邀请道。
通天斜斜地瞥了一眼他:“仅仅是喝酒?”
“若是能多住些时日,那就更好了。”太一大大方方地展颜一笑,一双眼眸之中浸着灿烂的笑意,“自从与通天相见,总觉得过往年岁,皆是白活。只恨不得日日同好友相聚,天南海北,无话不可说,无事不可谈。”
通天持着空酒杯,若有所思地转了一圈:“这话若是说给帝俊道友听,太一,你会不会被打啊?”
太一缓缓扣出一个问号:“通天?”
“哈哈,贫道当然是在说笑了。”通天眼眸忽闪忽落,唇边笑意明媚,“想也知道我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对吧!”
太一眉梢微微挑起,细细打量了一下通天,露出一副深思之色:“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是通天的话……”
少年望来的目光中满是无辜之色。
“那到时候把你也拖下水好了。”太一愉快地下了决定,“这就准备举报给道祖。”
大家都是有监护人的,谁怕谁啊?
“好狠的心啊太一。”通天幽幽开口,神情中染上几分幽怨之色,“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太一沉吟几许,客观道:“分明是‘要死一起死’,不是吗?”
两人静默地对视一眼,又倏地笑开,映着满树桃花纷飞。
不知何时,又有只毛绒绒的小松鼠从通天袖中探出了脑袋,抬起爪子推了推颓然醉倒花下的少年,发觉推不动后,又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唉~”
通天懒懒散散地抬了眼,伸出手指揉了揉小松鼠软乎乎的脑壳,又抬眼瞧了瞧对面的三足金乌,心下不禁蠢蠢欲动:“太一……”
剑眉星目的青年撑着下颌望来,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内心:“绝无可能。”
“真的不行吗,太一?”
“不如通天先给我变个气团子看看?”
“其实……也不是不行诶?”
“嗯?”
太一饶有兴致地望去,不免好奇几分:“听闻通天是由上清之气所化,至清至净,最为纯粹,却不知气团子的本体,可是单纯的一缕气,还是其他什么模样?”
他眉眼熠熠,满怀期待:“不知太一,能否有这个荣幸?”
*
心魔幻境之中,玉虚峰上的雪下得愈发寂寥。
似乎也意识到难以彻底突破元始的道心,心魔出现得越来越晚,亦越来越谨慎,一步步地试探着他内心的底线所在。
元始淡漠地望了它们一眼,随手抹去衣袂上沾染的几分血渍,眸底隐隐浮现几分厌恶的情绪:“无趣。”
他又瞧了瞧他的手指,眉心微微拧起,显出几分不悦之色,转身便从悬崖绝壁上离开。
玉虚宫巍巍屹立在雪中,失却了童子的时时拂扫,因而愈发显得寂然。白雪厚厚地堆积在台阶之上,一重又一重,将此处显得如同坟塚般寂寥。
“藏在这里吗?”元始淡淡地抬了眼眸,唇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不甚在意地推开了殿门,听着金钟玉磬的声音,齐齐敲响,足足响了三十六声。
一声又一声,伴着他往里走的步履,道音邈邈,高远深邃,极尽天地之高远,叩问道心之坚毅。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元始眉头微微一蹙,凝视着这俯瞰着他的宫阙,袖中法诀轻捏,却捕捉不到来人的半点踪迹,只有几声零落的笑声落入耳中,幽幽幢幢,诡谲多变。
他微微阖了眼眸,再度睁开眼去,忽觉眼前场景一变。
迷迷蒙蒙的雾气弥漫在他面前,池中泉水散发着温热的潮气,在发觉他到来的瞬息,朝着他迎面扑来,又在眨眼之中,化为愈发朦胧的水汽。
元始冷峻的面容似也被这融融春水消融,连那抿唇审视的眼眸,也柔和了几分弧度。
“呵。”
天尊的面容仍是一等一的冷淡,袖中的手指轻描淡写地捏紧,显出几分苍白之色,霎时间,惊雷划破了天际,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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