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太一想。
本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啊!
东皇耸了耸肩, 手指轻轻搭上袖中的混沌钟, 金色的瞳孔之中烈火流转, 透着一种非人的悚然感, 一眼望去,便令人不觉生畏。
他不再犹豫,果断地给他兄长传了一道讯息, 旋即折身一跃,化出本体, 从云海中纵身跃下!
三足金乌的本体何等耀眼, 在他出现的瞬息,便吸引了无数大能的目光,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地投向了九重天,各自生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意识到:洪荒的天,要变了。
帝俊在太阳星中骤然起身, 遥遥望向下方翻滚着的,被金乌的羽翼渲染成灿金色的云海, 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太!一!”
他弟弟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翕动, 朗声回道:“兄长, 你放心吧。”
你想要的, 妖族本该拥有的,我都会给你一一守住,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
帝俊却是狠狠地捏紧了拳头:“放心,你让我放个什么心?我看我迟早会被你给气死!”
他说着,在旁人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竟是同样追了下去,衣袂猎猎,令周围的风声都忽得锋锐起来,仿佛能割破人的手掌,渗出鲜红的血液。
天地间风云变动,气运起伏不定。
无尽的劫云堆积在头顶,此时也被迫敞开一线光明,任凭太阳星上的两只金乌相继穿过劫煞,周身似有烈火熊熊燃烧,将大半个天空渲染成灼灼的橘红之色。
准提仰起首来看着这一幕,眸光明灭不定。
他方方走到汤谷的一半,还在思考如何限制那对金乌兄弟,尤其其中之一还是圣人,却不料会出现这样的景象。果真是……天助他也?
道人只是困惑了一瞬,便再度垂落了眉眼,目光中似有几分悲悯,又化为十足十的坚定与执着:无论如何,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他已无反悔余地,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命运会垂悯他们兄弟二人的。
就像祂会垂悯西方一样。
*
望舒登时站起身来,望着底下的景象,动了动嘴唇,又倏地吐出一句:“果然是骗子!”
羲和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好了,我们也相处了不知道多少个千万年了,你还不懂太一吗?”
“可是……帝俊兄长也……”望舒眉头紧蹙。
羲和依旧温和地笑着:“没事,到时候不准他踏入太阳星半步就好,让他先在外面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等到我们消气了再放他们进来如何?好了好了,望舒别气了啊?”
望舒:“……”
糟糕,怎么仿佛瞧见了她家阿姊身后一朵又一朵盛开的黑莲花呢?是她的错觉吗?
她本能地迟疑了片刻:“阿姊,我是说,倒也不必如此吧?”
羲和唇边的笑意愈发温热,她轻笑着揉了揉望舒的头发,认真地赞叹了一句:“我们的望舒,真是一个心软的好孩子呢,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
望舒蹙了蹙眉,伸手拉住了羲和垂落的衣袖,抬眸望着她的眼,郑重地开口道:“阿姊在说些什么?我是要陪着阿姊一辈子的,我哪里也不去。”
羲和闻言,微微一怔,又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这是什么孩子话,若是望舒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呢?也陪在阿姊旁边?”
望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那人若是当真心悦我,自然会理解我心中所求。我是绝不会离开你们的。若是做不到,那他/她也就不值得我的喜欢。”
她说这话的模样近乎冷酷,倒令羲和无奈了起来。
“好,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她把手放在望舒的手上,眸光灼灼,轻声许诺道,“不过事情也未必到这个地步,就算我们相隔万里,只要心还连在一起,我们便永远不会分开。”
羲和说着又微微一笑,弯眸调侃道:“不过首先呢,望舒得有一个喜欢的人啊。洪荒这么大,望舒可有遇到一个除我们之外,你颇为熟悉之人?”
熟悉?
望舒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忽而往下界的方向看了一眼。若说熟悉之人的话,她对那位巫族的青年,倒是颇为熟悉。
这或许也得益于对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不断地同她诉说着一些简单小事。
羲和似是觉察到了微妙的不对劲:“望舒?”
望舒忽得回神,面对着羲和的目光,唇齿微微启合,迟疑了许久,说的却是:“阿姊,我不知道。”
*
西方之地,佛音浩渺。
一群人跟随在一位身着袈裟的僧人身后,双掌合十,微垂眼眸,仿佛在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他们的人数很多,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去,竟然怎么也看不到头。
多宝抬眸望着须弥山上的庄严宝寺,眼底似有几分深思之色。
最后的伽蓝们守护着这座空空的宝寺,等待着里面或许永远也不会出现的真佛。他们的眼底也带着几分迷惘之色,像是不知道为何接引准提他们始终没有回应他们的呼唤,却仍旧坚定地站在多宝身前,准备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挡他的前进。
宛如螳臂当车。
多宝却真的站定了自己的步子,不再妄图踏入须弥山。伽蓝们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地握紧了自己手上的法宝,警惕地注视着他。
发生了什么呢?多宝同样在想。
就算他师尊能够替他挡下一时的天机,如今都到了这般地步,为何接引他们依旧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在想什么?
截教的大师兄眉眼微垂,仔细回忆着前一世他与接引准提他们相处的经历,试图从中寻出一二的经验来。只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放弃了这样无谓的努力,转而从结果来推他们的意图。
接引和准提心心念念的是西方的兴盛。
为何?唯有西方兴盛,他们作为圣人的实力才会水涨船高。
既然如此,他们势必不可能放弃西方,一旦发现了他在西方的举动,他们会立刻放弃一切返回西方。这是他们的底线与坚持。
如此说来……
他们为何始终没有出现?
在他师尊,乃至于道祖之外,谁能将西方几乎沦陷的消息瞒得这般深?
多宝想着想着,心头忽而泛起了一丝寒意。
那寒意愈发得深,像是天地之间永不止息的大雪,顷刻之间,将一切生机埋葬断送。诛仙阵前,万仙阵下,也曾有过一场这样的大雪。白雪衬着红梅,满地死尸苍凉。
他师尊执着青萍,始终固执地站在荒雪之间,一字一句叩问着天道:“何谓天意?”
老子不答,元始缄默。
西方二圣拈花一笑,眸底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
娲皇宫中,女娲圣人早已闭上了眼,不愿去看她始终骄傲的师兄沦落到如今地步。
而他本人则置身在桃园之中,绝望而痛苦地看着这一幕——
多宝想起了这丝寒意的来源,也想起了它真正的名字。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眸光倏忽冷淡下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始终压制不住心头那微微的颤抖。
天意……是天意啊!
谁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真正正将这洪荒众生玩弄于鼓掌之间?唯有天!唯有至高无上,永恒不灭的天啊!
祂昔日能将截教通天教主瞒得死死的,瞒到他们临死前死不瞑目的那一刻,今生今世,便同样能够将西方沦陷于他手的消息瞒住!
西方二圣,竟然早就已经是祂的弃子!
也许是祂意识到他们无法对东方造成任何伤害,发觉了他们的无用,又不肯放弃压榨他们的最后一点价值;又或者,祂想要借此再做些什么,所以布下重重迷障,任凭他们一步步走向绝路。
只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祂确实将西方的这两位道人抛之了脑后,淡漠无情地安排着他们的命运。
多宝心头骤然极冷,翻来覆去将这个念头想了数遍,思绪几乎乱成一团乱麻。无人敢去打扰他的思考,他便独自一人立于须弥山前,眉头时蹙时松,神情从怅然若失到苦大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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