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这其中却分明存在着另一个问题……
为何元凤他们控诉的对象,是作为天道的祂,而不是……底下那位明晃晃地诱导三族应劫的魔道呢?
祂微微垂了眉目,遽然侧首,目光极尽冰冷地望去!
*
紫霄宫中,纷飞的桃花之间倏然染上了无边的杀气。
通天长身玉立,定定地凝视着水镜中发生的一幕幕景象,又在察觉到天道投来的目光时,眼眸微垂,近乎无辜地回过首来。
他们隔着遥远的时空,对视了一瞬。
将将病愈的少年面容犹带几分苍白之色,一身竹青色的道袍,衬得身形愈发消瘦,宛如冬日里一枝斜伸出来的绿梅,似与雪景融合为一,又在定睛望去时,忽生惊艳之感,绝不肯将他视为苍雪的一部分。
那般惊心动魄的神采蕴含在他眼眸之中,像是银汉迢迢中最为明亮的那颗星辰,纯粹无垢,照亮了夜深更重之时,低头苦寻之人的前路。
可在那一息之中,他的眼眸中什么也没有,苍穹浩宇,万物苍生,皆悄无声息地隐没,无边的寂然中,只倒映出祂一人的身影,影影绰绰,映着无瑕的天光。
通天似是笑了起来,可当天道再度定睛望去,却发觉那只是一场错觉。
“……”
无言的静默之中,祂冷淡地垂下眼眸,仔细地审视着他身上沾染的因果之线。
丝丝缕缕,缠绕不清,却始终寻觅不到祂想要找的那份。
在一片寂然中,通天纤长的眉睫微微垂落,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莹白如玉的手指搭在袖中,偶尔捏紧了一瞬,又悄无声息地松开,伴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修道之人不修体,因而显得颇有几分柔弱无助之感。
当然若是真有人信了这一幕……大概也就离死不远了吧。
会是他吗?
天道微垂着眼眸,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错漏。心头的怀疑一寸寸蔓延而上,令此间微微拂面的风都凝滞了脚步。
女娲拢在广袖中的手指轻轻攥紧,捏着的指骨泛起淡淡的青白之色,又很快平复了下来。一双碧眸之中,一切不必要的情绪都被深埋进了心底。
她如有所感一般抬了头,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一刻,两刻。
通天忽而叹了一口气,神情中渐渐显露出几分不忍,他侧首专注地望着水镜中的景象,竟有些许的出神。
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居高临下的一眼,不带丝毫感情。
那团火焰,那团极尽燃烧的火焰,眼看着就要在混沌之中熄灭了,无尽的罡风没有一瞬停息地刮过他们身侧,凛然不悦的威压重重地压在他们头顶。好像真的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声音,一切反抗都归于沉寂。
元凤低垂的眼眸中浮现出过往种种景象,唇边的笑意似讽似嘲,又近乎漠然地望向自己的双手。
始麒麟微微侧首,似是明了了她的意思,轻轻露出一抹笑来。
祖龙幽幽一叹,说的却是:“舍命陪君子,死得其所。”
他们化为长虹一道,坠入混沌尽头。
世间的边缘被烈焰映亮,如此夺目,如此耀眼。陷入无边厮杀中的三族之人,倏忽停滞了他们的动作,在短短的一瞬,自牵引着他们命运的缰绳中脱身而出。
是哭泣,是茫然,是不甘。
三族的悲鸣连成一片,令整片天地都为之侧目,纷纷扬扬的荒雪逆转了天地时序,自浩浩天穹上的一点而起,纷然而落,极尽悲哀。
紫霄宫中,通天亦敛了眉目,平静至极地伸出手去,他接住了那一簇微不足道的飞雪,感受着掌心微微泛起的一点凉意,又忽而顿住了一瞬。
另一片灰烬自混沌尽头翻涌而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罡风的吹拂之下,照旧永不止息地燃烧着。
在下一个瞬息,所有人都听到了天地间传来的一声巨响!
火光撞上了世界的边界,极力收缩,又倏地绽放开来,化为一场弥世的大火!
天道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一息之间,竟至于人仰马翻的窘境。倏忽间有一块地方脱离了祂的掌控,令外界的天光云影皆落入了此界的天地。
时空的乱流一瞬蔓延,毫不犹豫地侵吞起祂的权柄!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
一只从天而降的手,轻轻覆盖上了那片乱流,比祂眨眼的一瞬更快,甚至来不及思索,灾难便已然平息。
天道倏忽僵硬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抬了眼,一点一点望去。
那只极为宽大的,翻云覆雨的手,重新抬起,露出掌心,上面落着一只小小的凤凰,一条金色的龙,以及短腿的小麒麟。
祂熄灭了那场自神魂深处燃起的,本该至死方休的火焰。
温温然的声音落在祂耳旁,宛如晨钟暮鼓一般清晰入骨:
“5174号天道,对于此界生灵对你提出的指控,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作者有话说:
你有什么想狡辩的吗?【狗头叼花】
感谢“山有木兮木有枝”“黄粱一梦”“仰望星空”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
第50章 深藏身与名
“有没有人同您说过, 纵使是万中之一的可能,也是一种可能呢?”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个含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放肆又懒散,仿佛一点也没有把祂放在眼里。
面对着大道肃穆低沉的询问声, 5174号天道的眼前, 忽而生出了几分奇异的幻象。祂定定地抬起眼眸望去, 神情中颇有几分困惑。
祂无比确信祂从未见过这副景象, 可是……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之感,似曾相识,宛如重逢, 心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涌上几分由衷的烦躁感。
那似乎是一个夏日的晚上,凉风习习, 潭边的莲花香远益清, 亭亭净植。
那人的手腕脚踝上尽皆带着沉重的镣铐,往后拖着长长的沉重的锁链, 一袭极为艳绝的红衣垂至地面,散落的乌发落在脊背之上,神色苍白至极,又颇带几分说不出的无辜之色。
他抬起眼眸望向祂时, 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无论祂说上什么, 做些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双眼眸里漠不关心的本质。
他什么也不在乎。
也是,毕竟他早已一无所有, 又能在乎些什么?
天道这般想着, 又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头那份愈发不满的愠怒之情:“欺天罔上, 逆天而为!这就是你的下场!时至今日,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
那人便笑,笑着笑着又垂眸咳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纤长的手指隐隐发颤,却仍是抬了眼,淡淡地回祂一句:“贫道从未后悔,恨只恨,未能真正毁了这片天地!”
祂垂眸望去,语气冰凉:“世间的天数早已定好,绝无半分更改可能。即便是你,成功的几率亦不足万分之一!”
他只重复一遍自己的回答,始终不改,孤注一掷,何其疯癫又何其傲慢,确确实实,丝毫没有把祂放在眼里:“纵使是万中之一的可能,也是一种可能。您大可以忽略它,看不上它,却终有一天,要承认它真正存在!”
那双含笑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祂,似春日里盛放的一朵花,又似雪地里高悬天际的一轮明月。
他开口的瞬息,又自然而然地打破了先前所有的错觉,只有顺着唇角淌下的热烈鲜血,仍然滚烫得吓人,坠落在地上时,也像是一朵花:“贫道会等到那一天的。”
等到你彻彻底底死去的那天!
祂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还未来得及出声驳斥,又在一瞬之间从虚幻的场景中回过神来,近乎僵硬地抬起首,望着垂眸俯视着祂的大道。
祂的声音公正而肃然,既不因为先入为主的控诉而判定祂的罪行,却也并不会轻易放过被指控为“为一己私欲,谋算众生”的祂。
多么可笑的一幕,祂竟然真的听到了底下蝼蚁那一声微不足道的抱怨!
天道僵硬着身躯,茫然地抬起首来,近乎不可思议地感受着大道垂下的目光。
祂在凝视着自己,没有沉重的压迫,抑或迫人的视线,就这样平静地,公允地,凝视着祂,等待着祂给出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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