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终于侧眸望去,正对上元始淡漠无情的眼神。
那目光越来越接近未来的元始天尊,看他时分外厌恶,透着极为冷淡的色彩,恨不得他彻彻底底消失在他面前。
通天恍惚了一瞬,心底却又陡然松了一口气。
“果然兄长还是这样比较正常一些啊。”他放心地长出一口气,瞧着元始愈发凉薄的视线,轻轻弯起了眼眸。
“此事确实是弟弟的过错,不该深夜来扰兄长的安宁,”通天淡淡一笑,又对着老子毫不走心地道了一句,“下次有缘再聚啊大兄。”
老子瞧了瞧两人,一人神色淡漠疏离,一人含怒未发,面色沉沉,又不觉轻叹一声:“既然如此,这棋局就散了吧。”
他抬手收掉了棋子,又挥袖将珍珑棋盘收到袖中,方才开口道:“为兄送你一程。”
“不必不必。”通天笑着摇头,又牵起了一旁的多宝,从容不迫地往屋外走去。
元始面上依然是一片冷然,就这样看着通天一步步往外走,为今夜突如其来的荒诞之举,化上一个圆满的结局,指尖似有几分陷入掌心之中,显出他心底的愠怒以及与生俱来的傲气。
凭什么,这般反复无常又时冷时热,有时亲近几分有时又视若无睹!
他凭什么以为,每一次都能同以前一样!
通天微微仰首,望着头上的明月,亦为今晚的行为觉得好笑三分。
他本就是不该来的,来得突然,去得又迅疾,还不如在云榻上认真休憩。对哦,他之前本来是在好好休息的,若不是那个突如其来的梦境,他本来……
念及此处,他又不觉垂了眼眸,倏忽回眸望去。
元始仍然站在原地。
老子立于他身旁,静默无言,似想劝上几分,又终究至于无言。
糟糕,他好像又犯了“反复无常之罪”了,就是那个被元始在诛仙阵还是万仙阵前痛骂一顿的罪名,说他明明亲手签了封神榜,认了这死后封神的规矩,却还要欺天罔上,一力阻拦封神,属实是“反复无常”。
可是……明明元始自己也不清白啊,老子就更加清白不了了。
通天甚是委屈地想着,便又抬了眼,笑着喊了一声:“元始。”
冰冷至极的青年抬眸望他,神色愈发难看起来,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他一定是气狠了。
他便又笑得愉悦几分,再度嚣张地喊了一声“元始”,方才淡淡地接了下半句:
“生辰喜乐。”
阴极之至、阳气初始,是为“冬至”,元始天尊诞于此日,恰是应了他的尊名。
元始,一元之始,谓之“元始”。
当然,他这个生辰能过得愉快算我输!
通天他又开心起来了,转头牵起了他家多宝的手,笑得眉眼弯弯,耐心地叮嘱道:“论文迟点交没事,记得好好琢磨,争取把你大师伯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给琢磨个透彻……”
下一瞬,他忽觉一阵风来,下意识推开多宝,手指轻搭剑柄。旋即又被一股力道强行按在了墙壁上,身后抵着冰冷的红墙,身前是同样冰冷至极的,他兄长。
耳畔传来的声音冷冽入骨,透着一点一丝泛上心头的戾气与恨意:“通天……”
“原来如此,贫道早该明白的……你是真的……恨我啊。”
作者有话说:
通天:是啊是啊!
感谢“魔月蓝洁”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第70章 绵绵无绝期
此夜月如星坠, 天色晦涩难明。
少年一袭鹤氅,眸光浅淡,回身望来之时, 身形在夜色之下瞧不太分明,却也不会轻易将之忽略而去。元始平生所见最为惊心动魄的容颜之上, 携着轻轻淡淡、捉摸不透的笑意。
以至于那四个字传入他耳中时, 他竟也生出了几分恍惚。
“生辰喜乐。”
再不会有人将这般祝福之语说得形同讽刺, 不像是在祝贺, 倒像是在问他何时才肯去死。
可他仍是心颤了片刻,为一个,他自己也不甚记得的日子。
洪荒亿万载, 谁会在意那一年又一年重复着的生辰,一个眨眼便是千年万年的仙神, 又如何会把一个日子放在心上。
道心一动, 妄念便生,痴嗔二字, 谁能堪破?不过短短一瞬,他心念便杂乱无边,又渐渐地,从中生出无边的恨来。
那般艳艳绝尘、风流恣意的少年, 分明只是随意起了点兴致,便来同他亲近一二, 恰若惊鸿过眼,不留半点红尘之气。
偏偏,偏偏误了旁人, 从此再见不得凡俗众生。
元始低眸垂目, 眸光幽暗莫测, 视线停留在那凉薄的面容之上,心底烈火与寒意交织在一处,灼灼燃烧,静默无声,伤人又伤己。
那人又开了口,笑意盈盈,似珠玉落盘,盈盈地拂过他耳畔,像是清风徐徐,透着几般温存之感,却在倏忽之间,让他的心再度沉沉坠下:
“兄长是才知道,弟弟我恨您的吗?”
寒夜孤月,天地悄然。早已被烧毁成余烬的爱恨被剖出心头,任凭人窥探方寸。
原先低眸垂目的通天微微抬首,正对着元始垂眸望来的目光。
他忽而淡笑一声,略微起身,靠近他的耳畔,微微启唇,轻声慢语,语气轻柔:“我呀,早就恨您恨到……恨不得您当场去死了啊。”
他似乎能听见身前之人越发用力的呼吸声,笑得愈发肆意张扬,心间却又陷入一片漠然冰冷之中。
只不过短短一瞬,他又被抓住身前的衣襟,再度狠狠地抵在了墙壁上。光洁的脊背毫无阻隔地撞上坚硬的玉石,生生带起几分钻心之痛。
通天不觉蹙了蹙眉头,又对着下意识就想上前的多宝略一摇头,示意他先别过来。
元始垂眸望来的视线愈发冰冷起来,寒意彻骨,宛如霜雪,落在他耳畔的气息间亦染上几分莫测的凉薄之色:“你还是喜欢这般忽视我……”
“元始!”老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手中已然执起拂尘,眉峰微蹙,眸光微敛,面色愈发显得凛然。
却见元始淡淡地抬了眼眸,唇边微微勾起一抹不带丝毫感情的笑容。
倏然间,乌沉沉的雷霆压了下来,周围的时空随之一一扭曲,含着莫测威势的金色神文一个接着一个浮现在他们周围,散发着冰冷的威压。
老子的眉头猛得一皱,声音又不觉大了起来:“元始,住手!”
元始冰凉的手指却已然抚上通天的面容,乌黑的瞳仁中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恨我?你凭什么恨我?为兄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通天淡淡地抬了眼,目光落在逐渐成型的阵法之上,并不应答。元始凝视着他的视线,又在须臾之间,真正化为彻骨的冰凉。
“为兄待你之心,天地可知,日月可鉴。你却无缘无故,无因无果地……恨我?”他低眸冷笑,唇边忽而浸润上几分萧然的杀意,“为兄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何原因!”
紫霄宫中,鸿钧忽而睁开眼眸,目光冰冷地望来。
楼阁之前,幻境已然发动,将两人的身影齐齐卷入。
老子被那道金光挡在外头,再也难以靠近半步,眉头狠狠皱起,沉沉地叹息一声。
“何必如此,又……何至于此?”
无人回答。
*
滔滔岁月一瞬逆流,天地倒倾,几欲翻覆。
通天手指搭着的青萍剑上逐渐浮现出几道清晰的裂缝,流转不息的灵光如飞沫般散去,几乎寻不到半分踪影。
神情淡漠疏离的少年微微垂下了眼眸,凝神望着自己广袖间忽隐忽现的剑光,以及那一声又一声,愈发清晰入骨的……哀戚之声。
像是知道自己即将崩毁的命运,极力抗争着,偏又不得不眼睁睁地面临着这一切,诸般绝望,万般无奈,尽皆加诸其上,道出一声刻骨的不甘。
他忽而叹息一声。
手指自袖中轻巧地抽出青萍剑,转而抵在自己手腕之上,玄色的剑身与玉白的肌肤辉映了一瞬,墨色愈沉,皎洁愈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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