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岐生拨了拨池莲剑的穗子,剔透的串珠敲击在剑匣上,发出一声玉碎般的声响,像古刹中的悠长钟声,在他的耳蜗中回响,又被风声带往远方,飘散如烟。
他原本以为聂秋并不会全心全意地投入感情,在听完这刀穗的来源后,方岐生却将那些无端的猜测都推翻,他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真的喜欢,所以聂秋才会将刀穗相赠。
无论是红线还是穗子,都是一种枷锁,将他们牢牢地拷在一起,唯有对方才能解开。
方岐生之前不想再接触那些虚幻的记忆。
但是他现在忽然很想知道。
不是通过聂秋的转述,而是他亲眼见到,亲身感受到。
聂秋在向他道出沉云阁往事的时候;聂秋在漫天烟火中将刀穗相赠的时候;聂秋在魔教将重生的实情全盘托出的时候;山色空蒙,雨后初晴,聂秋站在门边,衣裳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眯着眼睛笑,把手中的茶杯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又是什么语气。
方岐生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聂秋的—切,就像他以前迫切地想知道他的弱点一样。
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想知道他不喜欢什么,想知道他的习惯,无论是坏的还是好的。
他知道聂秋持刀的习惯,五指收拢,拇指抵在刀柄处,他知道聂秋向来喜欢手腕发力,收刀之前先要将刀刃上的血迹挥落在地,入鞘的那一刻手指会在鞘口处稍作停留。
现在他想知道些别的东西,不谈刀剑,只谈风月,只谈他眉目间的浩渺烟波。
不过,方岐生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不会因为情爱而舍弃心中的抱负。
在等待昆仑洞开的这二十天之中,方岐生不会—直在这里呆呆地等着。
因为他还有必须要做的,只有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才能够做的事情。
当聂秋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破晓,温暖的朝阳将那一座焦黑的山峰蒙上霞帔,抬眼一看,恍惚间好像有—卷卷布帛从山顶处向下奔涌,蜿蜿蜒蜒铺满了整座山头。
然而,他却来不及欣赏眼前的美景,因为他很快意识到——他将方岐生晾了—晚上。
—夜无梦的轻松愉快在瞬息间化为了惶然,就差将他惊出一身冷汗了。
聂秋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旁边的方岐生,想看看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方岐生的表情很正常,没有聂秋想象中的愠怒,见聂秋醒了,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眼睛斜斜地看过来,轻飘飘—扫,语气平淡,礼貌地寒暄道:“你醒了。”
不等聂秋露出歉意的眼神,他抛出了—个问句:“聂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聂秋望进方岐生的眼底,福至心灵般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得到聂秋的回应之后,方岐生的手指在剑匣上有意无意地敲了敲,未作犹豫,开口说道:“我接下来要去杀温展行,将符重红拉拢到魔教,你要—起来吗?”
他的语气就好像要去隔壁镇上买甜点一样随意,又带着点显而易见的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的描写越来越抽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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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剑影
聂秋能够明白方岐生的想法。
毕竟, 对于魔教来说,最棘手的几个人就是——
他自己,符重红, 还有温展行。
现在聂秋加入了魔教,成为了右护法,方岐生想将其他两个人也一并解决, 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此一来就能够永绝后患,也能够保魔教十年无虞, 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温展行是绝对不可能被拉拢到魔教去的,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所以方岐生决定直接处理掉温展行, 根本就没想着要用言语去劝诱。
至于符重红,聂秋和她接触得并不多,只知道她是那位自称“剑痴”的弟子,严格来说, 符重红并不属于正道,不过, 如果武林盟主下令,她仍然会对魔教拔剑相向。
聂秋默不作声地和方岐生对视了一会儿, 垂下眼睛, 仔细思考起来。
温展行这一世什么都没做,而且, 他算得上聂秋在正道中比较欣赏的侠义之士,虽然脑子转不过弯, 固执到愚笨,但是比那些假装正人君子的奸邪之辈要好太多了。
如果方岐生真要对温展行动手,聂秋是不会制止的, 却也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正邪两道相容的那天永远不会来临,这个道理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而方岐生问的是“你要一起来吗”,就是为了考验他对正道到底还有几分留恋。
拒绝,那就是拂了方岐生的面子,答应,那就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愿。
聂秋没过多久便拿定了主意,他抬起眼睛,重新看向方岐生,启唇应道:“好。”
眼见着方岐生眼中的凝重有所缓和,聂秋在心中暗暗道了一句抱歉。
其实也得称赞一句时机赶得巧,他很清楚,即使方岐生对温展行起了杀心,用了些手段找到温展行的踪迹,并且将他骗出来,找个月黑风高的时候把他彻底解决,斩草除根……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离开镇峨之后,聂秋有意打听了那几个人的踪迹。
张双璧留守镇峨城;张漆本就腿脚不便,除了镇峨府,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张妁和贾昭在探亲之后就回到了皇城贾家;张蕊在城墙上与温展行的那一战后,只留下了一封信,取走溯水枪,偷偷收拾好了行李,半夜翻墙逃了,追随她的妁姐跑到皇城去散心了。
至于她是如何将皇城闹得鸡飞狗跳的,张妁又是如何收拾烂摊子的,那都是后话了。
而温展行,聂秋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他的固执,他后来才知道原来接下盟主令牌的人不止温展行,还有温家的其他两个弟子,结果,因为温展行想要在抢在那两个人之前找到方岐生,亲眼看看这个魔教教主是怎样的人,所以用了点不上台面的小手段。
是的,他动了手,下了药,把那两个以为他全然没有威胁的弟子绑了起来。
直到一日后温家才发现这个事实,原来坐着马车离开温家的人只有温展行一个。
此种丑闻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即使温家极力隐瞒,却也被覃瑢翀当作个笑话讲给聂秋听了,方岐生尚在昆仑,消息不灵通,不知道这件事也是难免的。
温展行一回温家,就被严格看守了起来,勒令他在悔过崖好好清醒清醒。
他怕是这一年半载都不太可能离开温家了,而温家家规严苛,戒备森严,宛如铜墙铁壁,就连当时的常锦煜对温家下手之前都得捏两把汗,更别说根基不稳的方岐生了。
所以聂秋不担心温展行的安危,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方岐生真的将温展行从那囚笼般的悔过崖骗了出来,那也只能说是温展行自己不长记性,他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念头。
这场博弈,看似是方岐生赢下一棋,实际上还是聂秋占据了主导。
聂秋看着方岐生揉肩膀的动作,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脖颈酸疼,想来他应该是讲着讲着就靠在方岐生的肩膀上睡着了,直到这时候才醒过来,实在是……有点丢人。
不过,转念一想,他靠在方岐生的肩上睡了一夜,方岐生竟然没有喊醒他,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快,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并不介意?又或者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亲近?
这么想着,聂秋忽然觉得心情舒畅,强掩住笑意,试探性地凑了过去。
方岐生感觉到他的靠近,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放下手,理所当然地享受聂秋的按摩,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所以方岐生很快就接受了他明里暗里的示好。
聂秋眯起眼睛的神态像只狐狸,唇边含笑的时候,就尤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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