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说你就对他有所隐瞒,不够坦诚,你记得,这叫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聂秋知道,经历了那几场噩梦般的回忆,哭了无数次,萧雪扬肯定是深刻地体会到了那种绝望的、无力的感觉,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给那些梦境一个最合适的解决方式。
“如果有人要你舍弃一切,和他一起走,那你就得谨慎了,因为当你舍弃一切,多年之后,你能换来的只有看累赘一般的眼神。”他看着若有所思的萧雪扬,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件让你感到痛苦的事情,让你感到累的事情,胜过它带给你的欢喜和安稳,那你就应该抽身离开,藕断丝连的纠缠只会让人难堪。”
“我之前总觉得你年纪还小,所以很少像现在这样对你说教。”
“不过,既然你将你梦中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就认为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些,雪扬,我想你不会愿意在以后的哪个夜晚,再像这样哭得肝肠寸断,却无人可倾诉。”
“你父亲是你的退路,你的兄长们是你的退路,我是,魔教是,现在圣医阁也是。”萧雪扬的眼睛有点红,聂秋就放缓了语气,殷殷劝诱道,“那确实是场让人难过的噩梦,但我觉得你不应该用时间去抚平伤痕,你既然流了泪,就该谨记痛苦,将它作为一个忠告。”
“我在镇峨的时候,从镇峨王那里学来了一句话,现在我将这句话说给你听。”
“如果遇到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就算告诉那些阅历丰富的长辈也不该觉得可耻。”
他知道萧雪扬的骨子里还是倔的,所以即使是哭成了泪人,也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当初说好了学成名再归家,她就一定要做到,若是一天不成,她就一天不肯回去。
“我明白聂哥的意思。”萧雪扬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忍着没哭出来,红着眼睛说道,“我平日里还是会给家里寄信的,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我爹就再也没有提过要我回去的话,只说让我放心在外闯荡,觉得撑不下去了,等我回家的时候也会给我留好热饭。”
“在梦到这些事之前,我也从没考虑过情情爱爱的东西,只想着要继承我爹的衣钵。”
她边默念着聂秋刚才说的那番话,边说道:“喜欢一个人好累,又好烦,我以后才不要喜欢人了,我有家人,有朋友,还有聂哥,这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糟糕,聂秋心想,这算是……矫枉过正了吗?
第212章 白符
雨没有下太久, 等到方岐生洗漱完毕,吃完早茶,窗外的雨声也渐渐地熄了。
方岐生听完聂秋的话, 闷着声儿笑,说道:“她这是因噎废食。”
萧雪扬只是因为上一世的经历,她以为是梦境的那些记忆, 就轻易决定从此不再碰情爱,也不想去喜欢了,可不是因噎废食, 为了一棵树就要放弃了整座森林么。
“我觉得这种事还是需要顺其自然, 当她遇到对的人, 自然就会改变想法,现在我再怎么劝也没有太大作用。”聂秋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的是,他在喜欢上方岐生之前, 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更不觉得他会有倾尽全力也想留在身边的人。
“这世上不乏断绝情爱之人, 若她执意如此,你也不必劝, 不过是选择不同罢了。”
方岐生起身走到窗边, 收起朱红色的油纸伞,抵在墙角处, 低头朝窗外看了几眼,见骤雨已歇, 鲤河上笼罩着迷蒙的雾气,藏在云层后的太阳依旧若隐若现,晦明不定, 街上的行人却多了起来,小贩的叫卖声,小孩儿故意踩过积水的声音,都在这场雨后浮现。
周儒在寄来的信里写明了符重红等人经常出现的地方,零零散散的,也就三四个地方,鲤河镇不大,如果要从这镇上找出杨晟和符重红,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能够和他们谈妥,那自然最好,如果谈不妥,方岐生也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是宁愿得不到就毁掉的人。假如把这个问题摆在常锦煜的面前,常锦煜会比他做得更过火,估计常锦煜会像拐走自己和黄盛那样,把符重红也一并拐了去,杨晟不同意,没关系,他不需要杨晟同意,若是有必要,他也会用编造的谎言将杨晟骗过去。
考验聂秋?算不上。方岐生想,温展行都被关在温家的悔过崖了,区区一个符重红,或者说,区区一个杨晟,对他们来说还算不上难题,只是取决于他们想不想解决。
在路上的时候,聂秋就问过了方岐生,将符重红拉拢到魔教之后又怎么办。
符重红原本的师父应该是刀剑宗的剑痴,江蓠。她虽然很有悟性,拜入刀剑宗门下后,短短几年内便有很大的长进,但是,如果收她为徒的不是江蓠,或者说,换作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剑客,只会一招半式就妄图闯荡江湖……那么符重红的下半辈子算是毁了。
按理来说,由方岐生开出条件,收符重红为徒,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不过他短时间还没有考虑过收徒的事情,平日里也没什么闲工夫去照顾小孩,即使知道符重红以后在剑术方面的造诣了得,方岐生也不打算亲自教导她的剑法。
幸好,方岐生在和符重红交手之后就暗中调查了她,所以他知道,符重红拜入刀剑宗门下后,因为她的师父江蓠是寡言少语的性子,所以她们师徒二人的交流不过寥寥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剑来说话,如果有必要,江蓠会将符重红交给她使刀的师兄带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符重红也会使刀,虽然用得没有剑频繁,但她的水平并不差。
说来,其实符重红现在完全就是白纸一张,她跟着杨晟在江湖漂泊多年,捡到什么武器就用什么武器,哪种招数更厉害就用哪种,怎么可能考虑得这么细致。
魔教中,使什么武器的人都有,常锦煜用剑,方岐生是双剑单剑皆可,聂秋用斩。马。刀,黄盛用鞭,安丕才用双斧,石荒用弯刀,玄武用暗器,季望鹤则是蛊和毒。
无论是从脾性来看,还是从武器来看,方岐生都认为符重红适合拜石荒为师。
他唯一担心的是符重红从白虎门出来之后会不会变成那种只对打架感兴趣的人。
这些细枝末节,等到大局已定,再和石荒具体商议也不迟。
正好雨停了,他们可以离开客栈,去会一会那个将来会成为正道顶梁柱的剑客了。
萧雪扬是下山来放松心情的,自然是要跟聂秋和方岐生去凑凑热闹,她尚有自保的能力,再不济,聂秋也有自信能够保护好她,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把萧雪扬也带上了。
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鲤河的水波粼粼,地面上虽然还残余积水,却有许多闲不住的老人小孩走出了家门,或交谈,或嬉笑,都在这河畔漫步。
“对了,黄盛前些日子还跟我寄了信呢。”萧雪扬忽然想到这么一回事,晃着手指说道,“我还以为这次能见到他,没想到他竟然先一步回魔教了,看来只能以后再见了。”
方岐生听到这话,反而产生了兴趣,问道:“黄盛现在还和你有联系吗?”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那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谁都像欠了他似的,又孩子气又骄纵的师弟,除了常锦煜以外,竟然真的有人能叫他沉下心来,用这种普通友好的方式来往。
“是的。”萧雪扬说着说着,先笑了起来,“黄盛问我,有没有什么秘方能使一个人的功力在突然暴增,并且不会消退。我在回信里写了句‘你大概是故事听多了,天底下哪有那种东西,功力是慢慢积累的,怎么可能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嘛’,然后他就不理我了。”
聂秋忍住笑,一下子就明白黄盛说的肯定是方岐生的事情了,也对,换作其他人的角度来看,方岐生没怎么露出破绽,唯一能叫人起疑的地方就是他多积攒几年的武功了。
“我上次不是凑巧发现师父他喜欢看讲爱情的话本吗,我实在是好奇,就翻了翻那本书,怎么说呢,是那种我八九岁都不会看的俗套故事,什么大家闺秀和穷酸书生呀,什么身份悬殊,家里反对,于是中途经历千难万险,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的剧情。”她说道,“又曲折又俗套,弯弯绕绕,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东西都说不清,谈情说爱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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