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重红心知他说得已经很中肯了,她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没有剑客应有的傲气,该承认技不如人的就承认,该服输的就服输,端着架子对她来说不过是逞强。
“教主的意思,是想让我加入魔教吗?”她沉思片刻,也不兜弯子,直接问道。
看见方岐生点头认可,符重红的情绪没有太大变化,她轻轻巧巧地挽了个剑花,却未将剑收回鞘中,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们的目标是师兄,看来是误会一场,我在此先替之前的无礼之举道歉了。教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加入魔教这件事,还容我拒绝。”
话说得很漂亮,但是武器却始终没有收回去,明摆着是对他们尚有戒备之心。
她是在拖延时间,聂秋想,不过,他能看出来的,方岐生自然也能看出来。
“我听说揽云峰前几年分崩离析,门下弟子四散而去,或经商,或入朝,或成为走卒小贩,皆隐隐于市,不再提当年师门兴衰。”方岐生轻微地笑了笑,说道,“到现在,至少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了,这四五年以来,都是你师兄照看你们二人,身上的钱财恐怕早就用尽,即使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师兄考虑考虑吧?你们难道要一直这样拖累他吗?”
魔教教主向来喜欢用反问来设套,对于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孩儿更是效果拔群。
符重红虽然从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起就保持了十二分的警惕,却还是将他的这番话听了进去,估计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所以方教主的见解是?”
“你加入魔教,放杨晟自由,同时魔教也会拨出相应的银两供养他生活。”
“放师兄自由吗?”符重红摇了摇头,竟是笑了起来,“师兄什么都不会,底子差,学不成武功,当初揽云峰收他只是为了收敛钱财,现在揽云峰没了,是师兄坚持要带着我们两个无家可归的人走,不然我们会沦落到什么境地,教主恐怕是不知道。”
“离了我们,师兄无法保全自身,以他的性子,很容易招惹仇家,然后被杀害的。”
符白珏语气平淡,这显然是他和符重红有目共睹的事实,所以他才能轻易地说出口。
聂秋一开始以为他们是不知道杨晟的为人,所以才坚持维护他,没想到他们比谁都清楚,不过倒也没错,他们二人与杨晟朝夕相处,能不能发现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符重红和符白珏明明知道杨晟是什么人,却还是选择维护他?
只是因为他们无家可归,而杨晟是唯一一个选择了带他们离开的人吗?
“你查到了那么多消息,当然也知道我们这几年来四处寻人,就是为了重建师门,揽云峰早就毁了,我们处处碰壁,最终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倒也正常,不过时势使然罢了。”
“方教主,揽云峰如何,是兴是衰,都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其实是全然不在意的,不过师兄竭尽全力想重建师门,我就觉得陪他一程也无妨。”符重红缓缓说道,“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虽然我感激方教主的赏识,不过我还是不会加入魔教的。”
方岐生说道:“你这样是白白在杨晟身上浪费了你的天赋。”
符重红回道:“那就浪费。”
正当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符重红身后的符白珏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一副很困的样子,有意无意地说道:“说起来,这几天想将重红拉入门下的门派可真多啊。”
他这话一说出口,聂秋和方岐生登时就想到了刀剑宗。
而符重红上一世的师父就是刀剑宗的江蓠。
说起来,那时候江蓠是如何说服他们的?
不避讳地说,方岐生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将符重红悄无声息地带去魔教,不过,也正是因为符重红的态度如此强硬,杨晟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他才有所犹豫。
所以,听到符白珏的话,聂秋和方岐生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野兽,瞬间就有所反应。
符重红先是愣住了,随即脸色变了变,伸手去掐符白珏的脸,“多嘴。”
符白珏半张脸被掐得像个咬破的糯米团子,他却不觉得疼,隔着符重红,悄悄冲聂秋眨了眨眼睛,含含糊糊地说道:“一点点,小小的,微乎其微的帮助而已嘛。”
符重红皱着眉头,“说好的‘离了我们,师兄无法保全自身’呢?”
符白珏笑了笑,“哎,魔教只要你,师兄这边不是还有我吗。”
这一闹腾,先前沉闷严肃的气氛一扫而空,重新变得欢快起来。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鲤河河畔,人应该是很多的,不过鲤河镇上的人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形,见到有人拔剑,又见气氛僵持不下,就会有意避开他们,不会选择凑热闹。
方岐生和聂秋对视了一眼,出言打断了这对师姐弟的争执:“你说的,可是刀剑宗?”
“教主不要被我师弟的话误导了。”符重红瞪了符白珏一眼,干脆捂住他的嘴,免得他又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无论是谁来我都会拒绝的。”
此时,远处却忽地传来一声嗤笑,似是轻蔑,似是不虞,将她要说的话都尽数斩断。
符重红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然而,方岐生却清楚这声嗤笑不是冲着她来的。
是冲着方岐生来的,更确切来说,是冲着魔教来的。
婆娑的树影有片刻的凝滞,一身青翠的剑客从树后款款走出,素绦束发,胭脂点唇,她年纪不小了,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岁月的流逝并未在她的脸颊上留下多余的痕迹,然而,她始终紧绷的端庄神色,从不曾笑过的严苛嘴角,都说明了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江蓠解下腰间的束带,手指抵在剑柄处,细长华美的佩剑在她的指尖翻飞,流苏如同薄纱般散开,分明是一幅赏心悦目的景象,然而,方岐生的表情却越发凝重。
随着长剑翩翩起舞,封存的剑鞘逐渐向下褪去,最终,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她却连看也懒得看一眼,指腹避开了刃口,贴在冰冷坚硬的剑身上,手腕稍稍用力,轻轻巧巧地将露出尖锐獠牙的猛兽收拢在掌心中,态度温和地抚了抚剑柄,猛兽便安静了下来。
“方教主的意思,我听得很清楚。”江蓠将剑尖斜斜地指向地面,聂秋认得,那柄剑名为“薄骨”,与普通的铁剑相比,它的剑光并不冷冽,也不夺目,全身呈骨一样的白,泛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光泽,宛如罗刹古寺的一具枯骨,“魔教是要和我江蓠抢人,对吗?”
听她的语气,不像是因为符重红一事就与魔教针锋相对,而是积怨已久。
聂秋压低了声音,问道:“她和魔教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方岐生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嘴唇贴在聂秋耳畔,回答了他的问题。
“江蓠,曾经是我师父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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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师兄
常锦煜的情人有很多, 基本是几天换一个。
他从来没说让方岐生和黄盛叫谁师娘,方岐生也懒得喊,黄盛是不想喊。
在那群莺莺燕燕中, 方岐生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江蓠。
原因其实很简单,江蓠是刀剑宗里属剑派的宗主,身份极高, 她的性子又是冷冷清清的,不像是会轻易和别人在一起的人,更别说那个人是魔教教主了。
以及, 更别说那个魔教教主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了他们剑阁的“踏镜”剑。
将踏镜重铸后, 常锦煜此后就一直用的这柄剑, 只不过世人将其取名为“惊魂”。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相处的,不过,能够知道的是,尽管江蓠是常锦煜来往最久的情人, 但他们后来还是闹得很不愉快,都是成熟稳重的人, 所以都没发脾气,像沉睡的冰山, 冷冷洌洌, 底下潜藏了流动的刺骨水流,他们交谈, 没有争吵,异常平静, 然后就这么分道扬镳了,无论当初有多么轰轰烈烈,百转千回, 最终还是止于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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