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的亲生父亲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孟凛心里感动极了,他想:我以后一定要对常叔好。
对常叔好……
孟凛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钝痛,整个人都是天旋地转的感觉,他深深地呼了口气,突然醒了过来。
他做梦了——他梦到了吴常,那时的吴常还双手俱全,给他做小马儿来玩。
可现在……孟凛猛然睁开了眼。
他喃喃地喊:“常叔……”
“第二十八声了。”江桓在孟凛的床边耷拉着眉眼,叹着气道:“他都喊了二十八声常叔了。”
王禁之从孟凛胸口处拔下一根银针,才深深地呼了口气,“人应该是醒了。”
江桓立即就凑了过去,喊了一句:“孟凛。”
孟凛脑子里全是乱的,他觉得身体哪一处都疼,左肩右手好似断过,胸口更像是压了块巨石,呼吸起来都觉得有钝刀子朝他的五脏六腑来回割过,喉间干涩得快要冒火,疼痛从他喉间传来,连张嘴都变得有些困难。
可孟凛醒来第一句话依然是:“常叔呢?”
江桓伸过来的手立刻停在原地,他难以启齿地动了动嘴,不禁闭上了眼。
孟凛眼前的血色一时又涌了起来,他脑海里来回闪过吴常被万箭穿心的场景,他哑着声音问:“常叔是不是……没了?”
孟凛这样子有些骇人,王禁之觉得没眼看,顾自走开去写药方了。
围在床边的还有陈玄,他“扑通”一声就朝地上跪了下去,低着头艰难道:“属下去迟了。”
这场景下没人说话,应如晦只好沉声道:“孟公子节哀。”
孟凛的心沉到了底,他的手在床上攥紧了,眼睛却直视着头顶上的床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白色的床幔,眼里依旧带了血色。
许久孟凛闭上眼,一行清泪从两旁滑下,他松开手,也睁开了眼,“让我去见见他。”
孟凛昏迷了两天两夜,江家的灵堂早已经搭起来了。
吴常身上的刀箭是江桓亲手一把把一根根拔下来的,江桓自诩铁骨铮铮,他竟头一回在这血肉之躯面前也有所动容,鲜血染红了他的手,他替吴常闭上了双眼,带着他和昏迷的孟凛回了江天一色。
孟凛在灵堂外就跪下了,扶着他的陈玄也一道跪了下去,从门外到屋里的距离,孟凛一步步跪过去的。
吴常死了。
孟凛并非是个自欺欺人的人,那跪过去的一步一步里,他早已接受了这生离死别的事实,他见过许多次杀人的场景,他甚至在杀人满门后看着血色和火光全身而退,可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他的亲近之人死在他面前了。
上一次至亲死在他面前,还是……还是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那一次孟凛被吴常带着离开南朝,他在无数极端的情绪里对着一堵白墙痴坐了三日,不吃不喝,他几乎没了生的希望,本就虚弱的少年差点在无尽的黑暗里追上母亲的步子。
只是那时他还不能追随母亲而去,他要留着一口气将母亲的大仇报了,才有颜面去见她。
孟凛的那口气支撑着他杀人放火,燎了赵家满门的性命。
而那往后……往后他又遇着个人,这才贪图起活着的滋味来。
可如今,吴常死了。
他与吴常,并无血缘亲疏可言,可在他发了疯寻不到母亲时,在他蒙了心要与虎谋皮时,甚至在他要重新做一回人的时候,吴常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比起那对他利用算计的亲爹,吴常才更像他的爹。
这个爹像块怎么也挪不走的大石,为他无言地遮挡了大风大雨,却从来不与他吐露半分自己的情绪。
孟凛跪在吴常的灵堂前,满堂高挂的白绫像是给人胸口上束缚起一圈一圈的绳索,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孟凛朝吴常的灵位磕了一个头。
他闭上眼就能再想到那日吴常被穿心的场景,吴常死前还死死盯着他的眉眼,他眉目里锁了几十年的愁绪却好像一朝烟消云散,平白多出几分释然似的。
这份释然更是戳得孟凛无处躲藏地后悔起来。
“那日我不该骑马出去……”孟凛不住地想:“我也不该,不该让常叔去问马车……”
“不对。”孟凛更多地往后想起,“是我不该抓了石七,不该折磨他在他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哪怕是杀了他我也不该放他回南朝……”
“我不该去试探孟明枢……”
孟明枢……
孟凛心里真的好恨。
“王爷的意思,不计得失,要让四公子亲眼看着,吴常死在你面前”——孟明枢这是在警告他,是在惩罚他,是在高傲地提起剑来,正大光明地戳在他的心口。
孟凛不过是不想回南朝,孟明枢就要如此告诉他,我等着你来取我性命。
疯子,孟明枢他就是个疯子。
从前因为母亲的遗愿不让他回南朝,因此就算孟明枢逼他离开朝廷,孟凛也没有再报复过他,可如今孟明枢步步紧逼,已经到了他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后退只能任人欺凌,这一次,孟凛绝对不会再退让了……
岭中的天变得极快,昨日的艳阳今日竟乌云漫天,应景地下了一场雷鸣暴雨,张牙舞爪的闪电带着惊雷,仿佛要吓走不愿离去的冤魂,而骤雨冲洗着难以洗掉的血色与污秽。
孟凛羸弱之身,在灵堂里跪了三日。
江桓过去点香的时候查看了下孟凛的情况,他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这个虚弱的病秧子,在灵前再没流过一滴眼泪,他那模样,让江桓想起了十年前刚从南朝离开的孟凛。
那日黄昏,雨已经停了,树枝上低落着豆大的雨滴,西边却罕见地烧出一大片火烧云来,红得像是浸了血。
陈玄几经考虑,他走进灵堂跪在孟凛身后,“公子,南朝那边……又来人了。”
孟凛的脸被灵堂的火晃得有些阴森,他颈上伤口未愈,说话低沉:“他们怎么说?”
“还是……还是说接公子回南朝。”但陈玄立马就抓住手边的刀,恨道:“属下去杀了他们。”
“慢着。”孟凛略微偏了头,拿余光冷冷地扫了陈玄一眼,他嘴里停顿了片刻,“你去跟他们说,把石七活着交给我……”
孟凛阴郁地抬起了眼,“我就跟他们回去。”
作话:
岭中篇接近尾声,阿凛就要去南朝搞事业了
关于常叔看着孟凛的眼睛,其实是因为孟凛和他母亲的眼睛很像,但是这会幻视哈利波特和斯内普,怕被说融梗就没有写到正文里
第92章 万箭 “谁若射中了他的要害,必然严惩此人。”
第二日一早,孟凛将三炷香插在吴常的灵前,终于从灵堂里出去了。
清晨的天光尚不晃眼,孟凛却有些不自然地皱了皱眉,他接过陈玄递过来的一碗药,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陈玄接回药碗的时候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公子”,孟凛却摇了摇头,他揭下脖子上包的纱布,露出其上已经有些结痂的伤口,他带着些强撑的意味,好似微微吐出了一口郁结于心的气,然后一步步地往外走了出去。
江天一色的门外清了场子,孟凛一身素衣在一众护卫下站在门口正中,注视着几个南朝来的人推搡着五花大绑的石七到了江府前。
“拜见四公子。”为首的那人潦草地拱手行了个礼,把石七往前推了几步,“人给你带来了。”
孟凛表情冷漠,他在台阶上微微颔首,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打量了下被推向前的石七,石七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结实的布团,看着孟凛时眼里好像带了许多的不甘。
孟凛看他的眼神冷得有些不屑,他微微抬手,后面的陈玄立刻举着刀上前几步,抓着石七后脑勺的衣服把他拖了过去,随即一脚踢在他的膝窝处,按着他跪在了孟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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