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弟捏着手里的文书有些许停顿,半晌才道:“此事蹊跷。”
“朕膝下子女早已成婚,早无合适的人选,但南朝的意思……”建昭帝竟把目光在朝臣中转了一圈,“是想让他们朝中明亲王爷的第四女,与我朝……白将军和亲。”
本有些许讨论声音的朝堂猝然一片安静,众人一愣,白烬更是不分礼数地抬头望建昭帝望了一眼,随后对视到目光他才赶忙低下了头。
白烬一时不知道从何处发愣,明亲王爷的第四女……旁人可能不清楚,但白烬是知道的,孟明枢明明没有第四个女儿,他只有第四个儿子,就是孟凛,可这个不存在四小姐要来和亲,还是,还是同白烬这个将军?
这事还真是蹊跷又荒谬,反应了会儿,朝堂上就有人跳出来反驳了:“明亲王爷,就是那个当年临阵叛变的孟明枢!他竟然还有脸让自己的女儿嫁到我朝来!”
“就是!”立刻有人应和,“白将军少年英才,我朝自己大把的好姑娘,怎的还轮到南朝一个,第四女,听起来就并非嫡女,南朝这莫不是特意来羞辱我朝!”
更是有人义愤填膺,“让白将军娶一个庶女,当真是折辱了白将军!”
众人反对之时,有个不大声音从中冒出:“这事,还是得看看白将军的意思吧……”
在场一时寂静,都把目光投向了白烬,连建昭帝也望着他,“不知白将军心中是何看法?”
“……”白烬还没从发怔中缓过神来,周围目光灼灼让他一时无所适从,他思忖了道:“敢问陛下,可否告知那女子名姓?”
建昭帝翻过文书看了一眼,他直接把文书递给身边的内宦,“文书内容,呈给白将军相看一二。”
白烬恭谨地从内宦手里将文书接过了,他翻过一页缓缓读下去,随后就看到了那和亲人选的名字——孟……孟初寒?
白烬心里一个激灵,他好似是害怕自己没有看清,又多看了几眼,他翻过后一页,那上面还附上了这位“孟四小姐”的生辰八字。
戌寅甲子癸卯己未……
“……”白烬感觉自己昏了头,这分明,也是孟凛的生辰!
白烬一时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惊讶,他盯着那文书看了好半晌,还不敢抬头让众人看到他的反应,这时建昭帝在上问道:“不知白将军是何看法。”
白烬慎重地将那文书阖上,又拜倒跪在地上,“启禀陛下……”
白烬心中其实很是打鼓,他此生若是要娶,定然是非孟凛不可,可他如今不能仅凭着这么个名字和生辰就确定那人是孟凛,而且涉及南北两朝,他必然要小心谨慎,如果南朝是要做什么对大宋不利的事情,他必然不能让其得逞。
因而白烬思量,谨慎答道:“白烬身为大宋子民,一心愿报大宋朝廷,绝无二心,而今南朝有所动向,忧其居心叵测,但若畏葸不前,难显我国气量,遭人话柄,白烬上无父母,婚约之事……愿凭陛下定夺。”
事关两朝,事情太过敏感,白烬若一口应承,害怕旁人猜疑,但他若是回绝,又……害怕自己错失良机,如若那真的是孟凛……两相抉择,他只好模棱两可地说愿意遵从旨意,毕竟建昭皇帝既在朝会上说了,他心里多半是更应承这本亲事的。
可如此一来,白烬的心更是悬得高了。
倘若,倘若那不是孟凛,而是个他不曾识得的女子,那他就是误人一生,他竟然为了自己的心里猜测而要伤害无辜的良家姑娘,这让白烬心里并不明朗。
他是希望那是孟凛的。
白烬忧心忡忡地散朝时,险些在阶梯上踩空,旁人见到,还以为是白烬心中不愿,一位大臣心疼地拍上他的肩,叹着气安慰:“当真是委屈了白将军。”
“……”白烬忧心的脸色朝他拜了谢,一个人回了府上,可林归竟然告诉他,他昨日等了一天的信,终于送到了。
白烬赶忙把信接去,历经今天的事,他更是急迫地拆开了,与从前满页笔迹不同,这次的信里只夹了一张单薄的纸页,字也寥寥无几。
但读过的白烬心脏骤跳起来,他摸着那熟悉的字迹,上面赫然写着:“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姑娘出嫁,喜归夫家……积聚的喜悦终于片刻地将白烬的理智蚕食,他站在原地惊喜地将那封信放到了自己心口的位置,他颤着声音同林归道:“收……收拾府上,清理门庭……”
孟凛……孟凛要回来了。
几日之后,北朝答复南朝,愿意让那南朝的女子前往和亲。
这事是两朝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姻亲往来,剑拔弩张的仇视未少,这场婚礼却办得盛大,大宋觉得委屈了白将军,因而婚礼上办得隆重,准备的事宜很早就开始料理。
而南朝也派了人护送这位“孟四小姐”前往北朝。
这事得了南北两朝首肯,但送亲的轿子途径岭中,竟然被岭中给拦下了。
这事儿江桓亲自出马,他带了几十人在送亲途中拦下轿子,还没费刀兵,就让对面的先别动。
他提着长刀背在肩上,被人簇拥着往前走,“听闻北朝的白烬要娶亲了,我还真就好奇了,是那家的姑娘敢一个人去北朝跟他和亲,你们人我就不动了,我就看看这姑娘到底是长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的模样。”
江桓言语里没有表明,但他实在是想不通,白烬竟然要辜负孟凛娶个女的,这女的还是和孟凛一家,他竟然也放她过来,这要是孟凛真在南朝受了委屈,江桓高低是得替他出气的。
南朝送亲的队伍还真就没动了,任凭江桓往花轿走。
江桓目光盯着花轿,用那刀尖挑开了轿帘,那花轿做得大,里头还挺宽敞,江桓把刀杵在身前,探过了头去。
谁知那里头的姑娘也很是主动,当着江桓的面就把头上盖头掀开了——那姑娘面若桃花,眉眼含情,嘴上的胭脂也很是好看,可算是比得过江桓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可他忽然愣了,这脸……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对劲?
“艹!”江桓忽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好像受了惊吓,那杵在身前的刀一偏,差点让他摔在地上,这人……这人是孟凛?
孟凛朱唇轻启,柔声地喊了一句:“小桓。”
“你住嘴!”这声音还是孟凛的声音,可他,可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穿上新娘的衣服上了花轿?他还没接受眼前这画面,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少主。”
江桓愤然地回过头去,但一张映进眼里的大花脸更是把他吓了一跳,眉毛画得飞入了发髻,脸蛋红得与嘴唇媲美,那涂了白粉的脑袋之下,还有个极宽的肩膀,那粉色的衣服都要包不住他的臂膀了,这哪家的侍女能生得这么……得天独厚?
“属下……”那侍女抱拳道:“属下陈玄,是,是公子的陪嫁侍女……”
江桓凭空给呛着了,怎么他来打劫,受惊吓的还是他自己?
“不是,孟凛,你疯了?”江桓炸毛地直起身,脑袋撞在花轿上,疼得他仿佛眼前开了花,“你……你这,你这打扮……”
他好像是支吾了两句没话说,毕竟孟凛这模样还是挺好看的,只好嫌弃地把陈玄推了一把,“你把你那脸洗洗,太吓人了。”
孟凛坐在花轿上笑了笑,“实在没有法子,总不能让个四公子去和白烬和亲,这北朝是定然不能答应的,何况我孟凛的身份在朝中还做过官,如今只能这样去给白烬做个将军夫人。”
江桓“咦”了一声,实在对他这牺牲瞠目结舌,他一捂脸,从轿子里出去了。
那跟着他的几十个乌泱泱的手下,就看着自家主子黑着脸从轿子里出来了,江桓瞅了自己面前这些人一眼,一咬牙,指着他们道:“把你们手里的刀都留下,去给,去给这新娘子添份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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