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南北两个朝廷相对而立,岭中正是其中的天然地理界限,但战后的二十年里,这块复杂之地慢慢成了块南北不管的地界,其间土匪山寨数不胜数,民不敢住,官不敢管。
直到后来出了个姓江的,在岭中打拼出了名声,竖起一帜“江天一色”,盖过了岭中的大半片天,几乎成了这块地界里的“土皇帝”。
“不可能……”童慎不可置信地摇头,“我见过江天一色里住的那个小子,江家的家主另有其人,你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
可童慎愕然地一想,孟凛身后要是没有岭中的江家,他一个小县里出来的读书人,是怎么能报复赵家,怎么能把童子启带出桐柏山,又是怎么知道太子的事的?
童慎的手颤抖了下,但他立即握紧了拳头,他从陈羽手中挣扎着,肩骨处几乎要咔咔作响。
孟凛继续说起刚才未完的话,“童慎,你知道赵永佺如今怎么样了吗?”
他仿佛喜欢看人挣扎,他对着挣脱不开的童慎轻语:“他疯了,他被穿透琵琶骨在地牢里关了五年,赵永佺早就疯了,但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童慎的四肢颤了颤,又停止了动静,他吸了口冷气,只听孟凛在他耳边说:“赵家上下十五口,连带仆役婢女七十六人,为太子殿下尽忠了。”
童慎仿佛听到了什么恐怖的话,他惶恐地抬头看孟凛,“你是……你是来报复殿下的……”
孟凛就这么凝视着看了童慎许久,他手中将那地上的短刀拿起,又竖着松开,拿起又松开……那倒地的哐当声便一遍一遍地敲着童慎的神经。
童慎终于受不了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殿下,太子殿下他一派的好名声,你莫要,莫要……”
刀“哐当”一声倒下,孟凛有些不悦了,“童慎,我至今还跟你多费口舌,乃是因为你与赵永佺关系匪浅,又同为齐恂做事,我就不指望你能知道齐恂为何要针对我宁家,你只需要告诉我,赵永佺因何对齐恂忠心耿耿,他们平日里又有什么往来。”
孟凛眼神阴郁:“我耐心不多,你知道了这些,我断不可能让你活着去见白烬,但你若磨蹭地讲些忠义之情,我恰巧学过几年医,想让你不着痕迹地死,法子多着,就看你怎么选。”
楼外的雨冲走了血腥,童家的手下终不比将士,他们横躺在地上哀嚎,被刀砍的地方被雨水重重洗刷着,像要洗掉人身上的罪孽似的。
那些将士进了楼里避雨,他们将斗笠摘下,从衣服上拧出了大把的水。
白烬还打伞站在雨中,他没进门,他站在外面看楼上,林归在旁边问道:“小将军,要上去吗,听……方才周大人的意思,孟公子应当在上面。”
白烬微皱着眉,他目光不改,“再等等。”
林归同白烬一道站在雨中。
童慎许久都没说话,他仿佛在雨打窗户里回顾了他这一生,他在保全他的一身忠骨与做个铁血铮铮的汉子之间来回走过,他这一生属实不算个好人,淮北百姓在背后骂他千言万语里,没有一句话可以撼动了他,虽说大丈夫死则死矣,但真走到那一脚死生之际,他还是做不到赵永佺那个地步,远远不能。
童慎冷静地出了声:“你答应我件事,我就告诉你。”
孟凛看着他,“你说。”
“把我儿子放了。”童慎眼里仿佛有些沧桑,他这会儿放不下的竟是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你把童子启给我救出来,我就告诉你。”
孟凛又把短刀捡起来了,他想了想,“陈羽。”
孟凛道:“等会儿事情了结,你便去巡抚衙门,白烬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你避着他身边的那几个暗卫,把童子启救出来。”
待陈羽应了,孟凛注视着童慎,“如此你可说了?”
童慎喉头动了动,他被陈羽按在地上,双手反剪在后面,几乎只有头能动,他抬头起来舔了下嘴,道:“你也知道,殿…齐恂到处施恩,名声好得很,江湖里朝堂上听他号令的人一抓一大把,就连……周琮也对他忠心耿耿,我……”
童慎苦笑了声,“我没那些人的气节,跟着他就是因为有利可图,每年从漕运赚的钱够我活得舒心,还有周琮主动给我出主意,日子比刀尖舔血过得舒坦。”
“赵永佺不一样,他在江湖里有些声望,不像我是靠砍刀打架混出来的,齐恂十几岁的时候出去打猎,在猛兽嘴里救了赵永佺的小儿子,赵家就留他在庄子里住了一段时间,皇家的人行踪成谜,所以没几个人知道这事。”
“赵永佺的儿子那时才几岁,一直生养得不好,病恹恹的像是活不了几年,齐恂把皇帝给他的珍贵药材赐给了他,把他儿子治好了,赵永佺就开始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我和赵永佺是老相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合作了两回,也就知道了我们都是给齐恂做事的,所以有些事情就没再避讳我。”童慎说得喉头干涩,“自从齐恂帮赵永佺治好了小儿子,赵永佺就开始给他收集江湖里的名册,皇家的人有了江湖势力,就好比多了把无形的刀,只要不被人知道,买凶杀人这样不干净的事情,就都不用自己手下的人动手,齐恂为什么要杀你全家我不知道,但是他是太子,想要的无非是皇帝老子死了之后的皇位。”
“那时候我去赵家,就发现赵永佺在给齐恂调查一些朝廷里的大臣,好像是在查他们和什么江湖人来往的记录,其中……”童慎说得眼皮跳了跳,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其中好像有你宁家的那个祖父。”
孟凛握着短刀的手紧了紧,他微微敛眉,“他和哪位朝中大臣?”
童慎摇头,“不知道,我没看过名录,在人手底下做事,要是和我无关,多问就是越矩。”
孟凛沉默了会儿,“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
童慎只能苦笑,“我一个做漕运的,齐恂能和我说什么?赵永佺都死……”他这时候不知如何说赵永佺的死活,干脆不说,“都……多少年了。”
孟凛想着什么站起身来,他缓步走到了窗边,抬手将窗子开了个小缝,往那外面看了一眼。
淅沥声在耳边响起,那雨仿佛下不完似的,止不住地从天上奔涌下来。
孟凛把窗缝关了,他转头笑了笑, “童慎,我倒有些舍不得你死了。”
……
第18章 夜谈
高楼上暗光隐约,白烬撑伞站在雨中,寒意里神思清明,他不由得琢磨起今日的事情。
今日诸事来得突然,从童子启出现在众目之下,到应如晦踪迹不明,再到孟凛被带到了童家高楼,其间巧合与否值得推敲,人为插手的痕迹实在太重,此刻童慎不出现,也不拿孟凛来威胁他,就任着他的几个手下出来送死,白烬才不太情愿地将事情怀疑到了孟凛身上。
若是换做从前,白烬对孟凛一无所知,便只当他是那个在邻里认识了多年的柔弱读书郎,可他听过了孟凛风雪里的冷言冷语,见过了孟凛不留余地的诸般算计,今日之事,他觉得孟凛并非丝毫没有参与其中。
但白烬忆及往昔,直至孟凛死后,白烬才知道他是在风雪中踽踽独行了许多岁月,这又让他在重新选择时不由得犹豫起来。
白烬深尝了遗憾的苦楚,想尽可能地填补缺憾,因此也不想拦着孟凛了。
“小将军!”站在雨中的林归骤然一惊,他指着高楼上的窗户,“上面,上面有人!”
白烬定睛一看,高楼上突然涌出了大片烛光,一声木头的断裂声甚为明显,窗子从里面被破开了,两个人影只在烛光里明显了一瞬,随即便往屋瓦上跳了上去。
林归还没反应过来,白烬已收伞往高楼上去了。
“白小将军——”林归不明所以,赶紧跟了上去,“怎么这会儿又急了……”
白烬不知今日判断对错与否,他快步上了楼,记着那窗户的位置推开了房门,直接沉声喊了一句:“孟凛。”
上一篇:无情道被我教岔噼了
下一篇:攻二不想走剧情[快穿]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