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不便再说孟凛,就把视线挪开了,“如今淮北将至,不知林太医对于此次疫病,心里有几成把握?”
“实在不敢说有什么把握,当初学医时师父与我说,医者凡事尽力而为,其后结果如何,也不必诸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否则做不了心宽之人。”林净山把手伸进了雨幕里,一脸慨叹,“但这雨下得不是时候啊,来此之前我就翻看了淮北呈上来的文书,描述那疫病的症状,先是发热头疼,许些人以为不过是染了风寒,但是半日之后,就会从足底开始生出疹子,一直生到脸上,有些老弱妇孺,五日内就会全身红疹而死,其他人用汤药吊着,尚且还能多等些时候,但这一场大雨,不说耽搁你我入城的时日,就是寒气侵袭,也是百姓的催命符。”
白烬面色凝重,他又在犹豫昨日孟凛信中所说了,他恍惚了下继续道:“前几日我与太子殿下商议,待入城见到淮北巡抚,就由朝廷在城外搭建屋棚,将一干病患挪至此处,届时也便太医前去集中诊治,林太医只管同一众医者调配汤药,草药之事交由我南衙前来的将士筹措。”
“白将军高义。”林净山一手撑伞,一手提起差点被泥污打湿的裤腿,“对了,白将军到时候同病患接触,还是多少遮掩一下口鼻,就是病患所用的衣物也加紧燃烧,这疫病若是给染上了,医治不及时,可是要人命的。”
“淮水到了——麻烦将军替我撑个伞。”林净山把伞给了白烬,解下挂在腰上的的水壶。
林净山蹲在淮水边上,那水流得汹涌,他小心站稳,但他望了一眼那涛涛江水,忽而又叹了口气,“大江东去,阴雨不绝,今日这一趟,恐怕是白来了。”
但林净山还是灌了一满壶的水。
白烬将伞偏出去给林净山遮雨,这个年轻的太医在江边打水,踩着块石头差点摔倒,白烬想伸手拉他,却碍着双手不得空,反倒手一偏,那伞甚至没遮住林净山的头。
白烬忽然想通了一些孟凛那信里所说的话了。
“林太医。”白烬在他接过伞去的时候朝林净山靠近了些许,“想来你有所不知,我与林院判从前也是相识。”
林净山系好腰间的水壶,甩了下淋湿的袖子,他一晒,“我这个师父啊,旁人都能见得,就是不见我。”
“其实我是想说……”白烬不自然地别开眼,“方才,方才听林太医所言那疫病的症状,忽而想起从前看过,看过林院判的手札,里头有一记载,同当前的困境,似乎有些相似。”
白烬很少说谎,若是换来一个熟悉的人,他恐怕还要说不下去。
林净山惊讶地凑近了去,不小心两把伞互相碰着,差点撒了他一身的水,他还是眼里放光,“不知是何手札?这,这若是能有现成参考,百姓的病症岂不是早一日能够治愈?”
白烬对着他忽然而来的欢喜说了下去,“唔,我所看的那本,应当是重新写来,不知从前院判走时,可曾留下一本《四时病录》?”
“这不正巧?”林净山满眼喜悦,“我此次出行,特意带了从前师父留下典籍多卷,只是这些年来多半治些富贵人家常患的病,疏漏了许多,今日回去我就寻出这本书来。”
林净山换而催促白烬,“你我还是快些回去,我好去通读研究一番。”
白烬撑好伞,“也好。”
回去路上,白烬沉默地在脑中过了遍前几日读过的孟凛来的书信——孟凛前世历经此事,他明明是知道何为治好疫病的药方,却不愿同白烬明说。
他反而是同白烬说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位国君厌憎妖魔,不分正邪一律驱赶,遭致恶人痛恨,因而恶妖暗中施了妖法,致使一国降下天灾,瘟疫横行,死伤众多。
后来有一心善异类,本可以安然处之,在人间掩盖身份多年,却为了救自己心爱之人使用法术,救活了身染瘟疫的妻子。
可那活过来的女子却最终遭致迫害,只因旁人皆身染瘟疫而死,为何她能独善其身,这灾难的源泉,必然就与她有关,自此她被打为妖魔,最终命丧黄泉。
而后孟凛又写了当初找出治理疫病的法子,一众医者花了数日翻阅典籍,竟然从从前太医院院判林示的手札中找出了个相似的病症来,然后照着那药方更改合适草药,才终于配出了合适的汤药。
可那更改的几位草药,孟凛并未在信中写明。
因为孟凛知道白烬若知道医治疫病的法子,他定然会立刻拿出来,致使千万百姓免于祸端,就算是他因此被人怀疑祸端之源,也必然不会后悔。
但孟凛自始至终,皆是把白烬放在世道的前面。
他情愿指出从前是如何寻出医治的方子,令事情发展同从前水到渠成,也不愿白烬有一丝赴险的机会。
他甚至留下了一粒药丸,给白烬留下哪怕一线变数的生门。
此事白烬已经耿耿于怀好几日了,他觉得孟凛这行为实在有失偏颇,字里行间反应人的心境,孟凛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其中为何会有偏激的影子,仿佛他是在故意料想事情发展,而后做了安排,且全将事情往最坏的打算上想了。
“白将军。”林净山忽然打断了白烬思绪,他拉着白烬往一旁躲了下,“方才出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那侍卫哪里会让我出来,但这些人明明出入无碍,不过是对我等作威作福罢了。”
营帐外正有几个人穿着雨衣,扛着许些东西从外头进去,只有最后一人手里拿的东西不多,只揣了个布袋子在腋下,一手还拿着一把刀剑。
白烬认出了那人,“我等在此停留两日,他们应当是奉了旨意出去,最后那人我曾见过,是太子手下新提拔的侍卫亲军将领,我记得叫,谢化。”
“从前未曾听过。”林净山似乎是因为孟凛的事,对齐恂的态度与从前有些差别,“栽培近臣,这人经他一手提拔,往后定然是要听他差遣。”
“罢了罢了。”林净山重新做回不涉朝政的太医,“此事同我本就无甚关系。”
等那伙人进去,白烬才带着林净山进了营地。
林净山回去翻阅医书,白烬就先回了自己的营帐,楼远已经在听白烬的吩咐将一众人员分配出来,预备料理之后搭建屋棚、筹措药草的事情。
楼远独当一面,白烬并不担心他的事,他往屋里看了一圈,“林归如今身在何处?”
楼远从人员册子上抬起头,“方才太子殿下那边传信,说是近日天冷,特意派人出去再多购置了些衣物棉被回来,林归过去领了。”
“棉被?”想到方才在外面碰上的人,白烬心里也有了数,只是入夏将近,棉被似乎不大用得着了。
楼远对此亦是有解,“许是,之后还能拿给伤病用吧,这银子是从朝廷出的,到时候报上账去,也是太子殿下去向陛下清算。”
帐篷外透出一线光,林归回来动静有些大,他在外面就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才进来,“楼少将军,方才……诶将军回来了,方才去领些衣物,侍卫亲军那边特意给将军的东西放置在了一边,说是夜里寒凉,特意给您添了条棉被。”
林归又忍不住在里头打了个喷嚏。
“可是着凉了?”白烬走过去伸手覆上林归的额头,“这些日子赶路,又忽然下雨,染了风寒可不好。”
被白烬摸着额头,林归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他摆了摆手,“就,就打几个喷嚏罢了,不碍事的,将军注意自身才好。”
白烬注意了他手上拿的东西,他将衣物接过去,除开那条棉被,“你既着凉,今夜这条棉被就给你盖上。”
“将军……”林归做出一脸涕泗横流的模样,“还是将军对我好。”
“你既挂念我的恩情。”白烬推了下他的额头,“等你好了,我还有事情要交由你去做。”
林归被心甘情愿地推着,“小人为此赴汤蹈火。”
白烬略微笑了下,“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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