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在不大的屋里响了许久,最后化成无声的叹息。
“事已至此,咱们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南越的官吏也没蠢到还没对上汉人就先与妻子动起手来。只是他们还没想个完全之策,回到番禺的越人便发起暴动,将囚禁那群赵氏子的官邸围住。
昌平大长公主接到消息时,番禺的暴民已经把拿刀架着赵佗的子孙命脉。
负责看守这群人的汉军倒是砍伤几人,但在对方的人海攻击下也难以破圈,甚至为此受了越人的菜刀攻击。
“这群暴民。”支援的汉军赶到后拿下几个还在攻击的越人男子,但是那群暴民挟持着赵氏子孙让汉军难以放开了打,更别提用弩箭这种重型武器。
“退后,都给我退后。”暴乱的民众用赵佗的子孙做靶子,威胁着汉军后退。
赵佗的子孙也就几个随父上过战场的能维持定力,剩下的三世祖大都是捡祖辈剩饭的纨绔子弟,不仅有人抖着腿被推上开刃的环首刀,更有甚者当场留下的腥臭的液体。
“阿爹,阿伯……“赵佗的孙子嘴唇哆嗦道:”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
“闭嘴,真是群丢人现眼的玩意。”紧挨着那吓尿者的老年王子狠狠踹向懦夫的侧腰,力道大的让对方的脖子撞上菜刀,留下一抹翻肉的血痕。
“你们捉了赵……孤的舅舅不就是想见到孤,与孤聊聊番禺之后要怎么处理?”昌平大长公主扒开挡在他跟前的公主家仆,将挟持王子的暴民上下打量了番:“谁是领头?”
“是我。”冲在最前的越人盯着眼前的公主,将人质交给一旁的副手:“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见我这无足轻重的人,也感谢您把这群人渣镇压下来,让饿了许久的番禺黔首能吃口饱饭。”
“你若是把孤的舅舅赶尽杀绝,未必不能做着南越的新任藩王。”昌平大长公主故意说道:“果然是冲动的年轻人,乱拳打死老师傅。”
“瞧你这样,应该是读过几年四书五经吧!”
对方虽然穿着破烂,但是气度不会骗人。
“我对您虽保有让番禺回归平静生活的敬意,但不代表容忍您的言语冒犯。”
“冒犯你又有何不妥?”昌平大长公主的笑容从脸上褪去,仿佛结了一层薄冰:“想跟孤谈平等,你有那个条件吗?”
对方拦住想发生的同伙,沉默后缓缓回道:“没有。”
他很清楚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把赵氏子孙放在眼里,因为后者不过是其温和夺取南越政权的工具。
没了温和的PLAN A,肯定会有不温和的PLAN B跟上打醒做梦的越人。
君子六艺里有四项是以德服人,而剩下的两项是教无法服人的君子用暴力摧毁对方。
第428章
“拖拖拉拉的,还以为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周翁主比阿母慢了半拍有余,瞧着被人带屋的暴民首领遗憾道:“可惜生了半幅脑子,收拾起来不大容易。”
能上桌的人都清楚昌平大长公主的最优局面是越人自己搞死赵佗的子子孙孙,然后已入南越之境的汉人和长沙国、闽中郡的增兵一起镇压叛乱。但这只是昌平大长公主的美妙构想,因为参与叛乱的黔首可能没脑,但主导叛乱的黔首明白一旦扯下表面维持的体面假皮,强权的那方就敢关灯把人灭口。
“说说吧!你们劫持了赵氏子孙总不会是拿来祭天,然后成为史官笔下的叛乱一员?”昌平大长公主对暴民的首领还算客气,让人备了热汤果子,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对方在昌平大长公主前也不能说是十分拘谨,但总归是有意显得端庄沉稳,不要在表象上输给对方。
【尽整些没用的。】
昌平大长公主已经摸出对方成色,知道对方与她大父差了十个陈胜吴广:“你可以提,孤也可以考虑你的建议是否合理合法。”
“合的谁的理?合的谁的法。”暴民的首领撑着大腿,看起来和公主一样气势十足:“不妨殿下说清楚点,以免我等粗俗之辈曲解其意。”
“合的孤的理,合的国的法。”昌平大长公主随了他的意,不按套路出牌地扯下双方的体面假象:“这个说法可还满意。”
“……”对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但很快便恢复思考,易攻为守地找台阶下:“您很真诚。”
“因为对付你这种角色,不需要花脑子应付。”昌平大长公主“好心”建议道:“我若是你,在没挟持真正的人质或占山为王前,是不会有这叫嚷谈判的愚蠢姿态。”
“那我若劫持您这大汉公主,会不会有汉军退出退出南越之地?”暴民的首领说罢去动腰上的刀,一旁的家仆顺势举起手中的弩箭。
“我若死了,关中不过换个人来修整你们。”昌平大长公主对这种情况反应不大,甚至好心替其分析挟持她后的关中操作:“做响马的都很清楚肥镖不过夜,你说等关中意识到孤成俘虏了,他们是当孤死了还是派人过来与你谈判。”
作为一个刘氏子孙,信关中能有手足情还不如相信高祖真是始皇孝子:“孤很确信九泉之下的高祖文帝乃至孤的大兄若是知道陛下为了救孤而而去放弃南越之地,一定会在孤去拜访酆都大帝时把孤掐死,骂孤是吃白饭的赔钱玩意。”
“那要是捉个有爵的汉人宗室呢?”暴民的首领不依不饶道:“王子可比公主值钱。”
“……你是脑子里装得都是驴粪吗?”昌平大长公主翻白眼道:“赵佗的儿孙可没少杀有爵位的宗室男性,至于大汉……”
想起她的阿父、大兄,乃至她那二十多的侄子是如何处理宗室子的,昌平大长公主看这首领的眼神就像是看清澈愚蠢的大学生:“皇帝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哪管亲戚的死活。”
“您……”暴民的领袖喉头发涩,眼里的水光愈攒愈多:“我还以为……”
“孤与你在本质上并无不同。”昌平大长公主放柔了语气,难得对暴民的领袖生出同情:“想清这点再想想要如何搭个台子下去。”
“你该明白做主的人从来不是我这公主,而是那位允我做主的皇帝陛下。”
…………
“尉少都进去多久了?”
“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饿了。”
吹风的暴民与对峙的汉军开始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周翁主和义纵带着援军截断暴民的退路,但是碍于便宜表舅和便宜舅爷都在对方的掌控中,他们不好硬碰硬地抢回人质,只能靠轮班消耗挟持人质的暴民体力。
至于没那挟持人质……亦或是有护身符来保证自身不被镇压的越人则是挨了顿打,仅有几人没被关进番禺监狱。
“这都不杀?”义纵对暴乱的越人可没手下留情,结果前脚打完暴民,后脚就要为其送饭:“留着他们无异于那始皇留着六国余孽。”
“所以你们法家过了这么些年也不受欢迎,甚至温和的黄老家对法家也要赶尽杀绝。”周翁主和义纵不同,她对那群越人抱有厌恶并钦佩的复杂心理——一方面对他们增加汉军的维护成本表示不满,而另一方面又倾佩他们的莽撞骨气。
怎么说呢!
贞烈的莽夫就是比跪下的懦夫更白月光,后者就算把书改烂也遮不住那贱骨头的霉臭味。
当然,以上仅限有权有钱的勋贵阶级,以及战时的陈胜吴广。
“杀了这个,还要下个掀起暴乱。赵佗的子孙杀了十万越人黔首、土司,可有制止越人想做南越之主的心思?”
“……”
“赵家要是真受爱戴,就不会有□□烧越人家宅的丧病之举,更不会有越人将其劫为人质。”
周翁主也读过《春秋》,阅过只有少数人才可以看到的各国记录,所以聊起认同感时也能说几句,并在见了大场面后醍醐灌顶:“你看,赵佗和汉人一来,打成猪脑的各部越人自发产生了同族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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