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军臣刚想拉着汉使多聊几句,就收到了右贤王部的一大噩耗——他的叔叔同样已经来日无多。
“我曾期待碍事的叔叔赶紧去死,但是到了王庭差点分崩离析的可怕时候,没人比我更想叔叔继续活着。”哪怕只是躺在床上当个废人,也好过让右部变得群龙无首。
甚至军臣怀疑刘瑞也在右部安了细作(不幸言中),不然没法解释对方卡这时送来国书。
说到国书……
军臣眯着浑浊的眼儿将刘瑞的亲笔翻了两遍。
“果然,大汉的皇帝从不会做亏本买卖。”
相反,他善于在对方的承受线上提出条件。
于屠日禅在近日忙得脚不沾地。因为他的汉人血统,汉使来谈新合约时,于屠日禅必须避嫌,然后从旁人那里得知大汉提了什么。
“这是把祖上的成果卖了一半。”
刘瑞愿意缔结盟约,放开边境的盐茶贸易并断了与那伊稚斜的商业联系。但是这些好处不是白给,而是要龟兹以北的西域地换。
也就是说在签订新的汉匈协议后,匈奴必须完全退出西域地。
这让已经接手政务的于屠日禅有点难绷——从理智上讲,匈奴退出西域地是必然的结果,原因无他,自打没了左部、白羊部、娄烦部与休屠部来补充兵源,军臣为了王庭的稳固就必须把祁连山北的若侯部、卢侯部、折兰部与北羌七族调来补充王庭防御,以及避免左部的草场彻底归了按兵不动的伊稚斜。
长此以往,龟兹以南真的成了西域梦想的自治领——汉人的势力还没到那儿,匈奴的势力又已退缩。
至于乌孙……
乌孙先把自家的破事打理清楚再考虑是否回到此地。
刘瑞这时提出要把西域的北部划入汉地就是算准匈奴已经无力支持他们在西域的统治。
先秦时就已经有人看出刀剑只能保证利益底限而无法做大利益最大,所以采用邦交进行扩张辅助,避免陷入让人头疼的军备竞赛。
反观匈奴……
军臣知道儿子的身份让他无法说出“匈奴可以放弃西域”的凄惨事实,否则不想摄政的团队还有人要分一杯的匈奴贵族一定会把于屠日禅送上祭坛——即使是有军臣拦着也无济于事。
“送就送吧!”既然匈奴的战略收缩已无法避免,那就选个体面的方式离开西域。
至少要让军臣有个借口应付王庭内部的反对人士。
尤其是些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蠢货。
第554章
匈奴要与大汉签订新协议的消息让病床上的罗姑比挣扎着朝王庭的方向破口大骂:“你把冒顿老上的心血都卖了一半。”
为了拿下西域之地,他们与月氏打了数年之久,为此折损的挛鞮氏子弟不计其数。
罗姑比的兄弟要么死于童年时的各种疾病,要么死于冒顿军臣的对外扩张。
可以说在罗姑比的心里,西域比那河套地要重上十倍——因为这时他被阿达赐予维护匈奴右翼的资格依仗。
如果是从老上时的西扩算起,罗姑比在西域的投资远超匈奴的其它部落,是他至今疯狂回味的盛时荣耀。
如今军臣要把代表叔叔荣耀的西域送给不断北上的南方小子……
罗姑比因气急攻心而有痰血堵了老年人的肥厚食道,于是翻着白眼倒下。
“大大?”过来看望罗姑比的居次扶着瘦骨嶙峋的阿父躺下,然后叫来随时待命的巫医将罗姑比的痰血吸出。
能喘气的罗姑比往身旁抓着可以依靠东西,最后揪住女儿的发辫一字一顿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军臣都不许卖掉西域之地。”
被抓痛的右部居次不懂阿达为何会有如此执念。
西域被大汉渗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之前将龟兹以南的西域地给大汉治理也没有闹出这等事情的怎么到了龟兹以北就惹得阿达如此激动?
抱着不懂阿达心思的困惑,右部的居次找来她的同胞兄长。
自打右部的罗姑比因病倒下,将师就没脱下里头的防身软甲。
夏日图在罗姑比与军臣的默契下被调往王庭,估计是要成为新王的摄政之一。
将师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当下无可避免地松了口气,但又担心成为摄政的弟弟借着王庭的资源威胁他的继任可能。
虽然匈奴可以分了左部的草场给无地可拿的夏日图,但是军臣有两孙子,日后肯定要分匈奴的左部之地。
退一万步讲,于单那厮儿还在大汉好吃好喝地生儿育女。
刘瑞不会真替军臣养着孩子,所以于单生一个就送一个,也算是为呼扶罗的统治提供帮助——前提是他不要想起父辈的纠葛、以及更久的祖辈、曾祖辈的继承之争。
说到继承……
“呼扶罗那小子能不能问鼎大位还未可知呢!”对方的兰氏血统一直都是王庭待定第二继承人的最大问题。反过来说,如果他能利用好这兰氏血统,策反追随伊稚斜的兰氏部落,搞不好能证明自己可以带领匈奴走上中兴之路。然而站在摄政者的立场上,呼扶罗的年纪实在不是最优之选——因为他已十三岁了。搁在匈奴疯狂扩张的那几年里,他已算是可以上场的骑羊者。尤其是对想要分割王庭财富的摄政而言,谁想吃了三年甜头就放弃一切?
相较之下,呼扶罗的弟弟更好操控——因为他才六七岁大,距离亲政还有十年。
“无论如何,夏日图能离了右部是件好事。”右部的居次肯定支持将师这个同胞兄长,但也不愿夏日图与将师兵戈相见。
对于妹妹的个人建议,将师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告知夏日图曾背着他与阿达放过乌孙国的军须靡。
而据逃回匈奴右部什长之言,无处可去的军须靡已逃亡大汉,预计是想效仿他的嫡亲祖父,借兵杀回乌孙之地。
将师怀疑王庭的于屠日禅也参与此事,奈何现在正值右部的权力交换,阿达偏心夏日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不想挑明这事儿让于屠日禅和夏日图放下纠葛地对付自己。
一想到这儿,将师的内心郁闷无比。
明明是那不安分的异母弟弟到处挑事,到头来竟要他为此忍耐一番。
“你是有何心事没有与我说吗?”右部的居次注意到了夏日图的情绪有点不对。
后者只是拧着眉在思考什么,冲着妹妹不咸不淡道:“没有。”
“我是在想王庭真的可以坐视军臣丢了西域之地?”
将师不信王庭的内部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的人。
即使他们无法维持匈奴在龟兹以北的正常统治,也该说些阻止军臣的场面话。
事实证明,将师的“担忧”非常正确,但无法让军臣收回同意和谈的最终结果。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防来防去,亲眷最防。
比起送走不听话的龟兹以北,还是防着随时西扩的伊稚斜要来得现实。
刘瑞对此非常满意。
果然,老祖宗的尝试虽有失败,但还是给后世留下相当丰富的参考案例。
他只承认会在之后的四五年里不会发动对匈战争,但不保证狗急跳墙的伊稚斜能乖乖呆在巢穴不动。
“果然……“
“挑唆人去对付敌人才是最开心的。“
还是那句话,质疑老美、理解老美、承认老美,超越老美。
眼看军臣稳住了会趁机挑事(你确定?)的大汉皇帝,王庭的内部又有了要撕扯半日的致命问题——谁来继承单于之位。
于单是没回来的指望,于屠日禅的出身让他无法问鼎单于之位,所以能被贵人列入讨论范围的有且只有呼扶罗,博黎(刘瑞送回的于单之子)以及前年刚回匈奴的跋尔斯(同样是刘瑞送回的于单之子)。
因为自己身份敏感,所以掌握折兰部与郝宿部的于屠日禅声明自己不会参与这种讨论,言语间已表明要做王庭里的真正纯臣。
夏日图还没有给出最终选择,不过已经按耐不住的颛渠阏氏想扶持作为于单次子的博黎上位——因为他是呼衍氏的女儿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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