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说那阉奴因反汉而让单于不要使用缯絮,饮用茶叶。可你觉得习惯了缯絮的人还能忍受皮袄贴身吗?就算单于毅力强大,可匈奴有那么多贵族,那么多阏氏。单于有绝对的号召力让他们一起拒绝汉朝的各色商品吗?”
“就算他们拒绝了缯絮,那茶叶呢?”
除了瘟疫与伤寒,匈奴人最常死于心血管病与大肠癌。
著名的“上帝之鞭”阿提拉就是死于血管破裂的倒流窒息。
所以在茶叶流入草原前,匈奴人靠寥寥无几的谷物勉强应付高油饮食的后遗症。
缯絮这种身外之物还好放弃,毕竟谁还没个消费降级啊!可茶叶却是要命的存在。
要命到以中行说的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法说服匈奴人放弃这种可以缓解腹胀之症的天然饮品。
除非他不想活了。
“另外,人的欲望都是无穷的、需要被满足。”
“就像某人喜欢猎鹰,某人喜欢骑马,而某些人则两者兼有。”李息伸手比划了下,突然问道:“如若单于让习惯了缯絮茶叶的贵族失去这一满足途径,那填补欲壑的匈奴贵族会伸向何物?”
“那自然是……牲畜与牧场。”乌桓细作的瞳孔微微一缩,终于明白军臣单于不会,也不能拒绝大汉商品的底层逻辑。
硬要比喻的话,缯絮与茶叶是价格虚高的奢侈品,而牲口与牧场是无往不利的硬通货。
尤其是牧场。
为啥皇帝爱赏古玩而非金银?爱赏金银而非良田?
当你想清这个问题的答案后,你就能明白中行说为何失败——因为他不懂政治,不懂军臣作为上位者的利益取舍。
有一说一,刘瑞是真心希望中行说能头铁地劝军臣抵制大汉商品。长此以往,估计在匈奴贵族被彻底惹毛前,军臣会亲自收拾他。
至于大汉如何搭上左谷蠡王……
常年与匈奴打交道的李息微微一笑:“你以为就左谷蠡王有上位之心吗?”
“他的那些且渠、当户,都想挣份从龙之功呢!”
奈何左谷蠡王的部落上有举足轻重的兰氏王,下有“单于太子”的好侄儿;东边是鲜卑乌桓这两东胡余孽(注:这里的东胡是指冒顿灭掉的东胡而非卢他广的东胡),西边是占据龙城的匈奴王庭。
由此可见,军臣对伊稚斜这个“好弟弟”是掏心挖肺的“好”。
好到刘瑞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糖衣炮弹送了过去。
第293章
“左谷蠡王把大汉当成自己的私库,而你们把大汉当成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愚蠢傀儡。”李息的话让对方的表情变得那叫一个可怕:“你瞧,只要你把对手想的过于愚蠢,你就容易被对手愚弄。”
“所以你们汉人都彻头彻尾的蠢货!!!”
“蠢货都能把你算计得家破人亡,所以你们是找不到一应付蠢人的蠢人吗?”李息的表情也跟着冷下,指指那扇大铁门道:“你们一死,鲜卑就是下一个倒霉蛋。”
“别逼我把你的脑子丢出边境,也别逼我反手把你送去匈奴。”
乌桓的细作再次沉默了,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坐下道:“说吧!你们想让乌桓怎么做。”
然后不等李息回话,他又在那儿自顾自道:“你们与匈奴人一个德行。”
“在我看来,你们不过是会耕地,说汉语的匈奴……”
“啪!”乌桓的细作还未说完,李息便拍桌喝道:“闭嘴。”
明明是暴怒的状态,可李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教你说话上。”
他的指骨嘎吱作响,随时准备拆了对方:“别把我们和匈奴人相提并论。”
“我会被你恶心到吐。”
“……”乌桓的细作虽然有种扳回一局的爽感,但也害怕李息真的转头去找鲜卑合作,于是问道:“如果我们与大汉合作,你们……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乌桓细作的原意是“如果我们与大汉合作,东胡王卢他广的旧地能不能割点乌桓。然而看着李息的脸色,他也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好处是不必再当匈奴的狗?”李息觉得以乌桓的地位,能当匈奴的狗都算是地位有所提升。匈奴人在冒顿单于的手里发展到一百二十五万可不止靠挛鞮氏部落与四大贵族。同理,在老上军臣的连连征战下,匈奴人口还能“上升”到160万。而且算上“仆从军”的话,凑个三百万也不成问题。
而当卫霍打出漠北之战,对匈奴实施三光政策后,匈奴的人口便从160万下降到80万。甚至一些东边的部落人口降至两三万,最后被乌桓鲜卑吞噬殆尽。
公元前六十年,北匈奴向大汉称臣时也就只有四十万人。
而南匈奴就更不提了,和北匈奴分分合合至三国末期也就只有二十余万,生动形象地展现了什么叫“一蹶不振”。
有一说一,大汉对匈奴的“专一”导致其对鲜卑乌桓设防不多,基本是以拉拢为主,通商为辅。
而事实证明这种做法并不保险。
尤其是在遇见一个毫无底线,毫无优点的封建王朝后,这些慢慢做大做强的草原部落绝对会给中原带去难以想象的灾难。
所以刘瑞才要扶持诸子百家,防止中原再次出现“儒教”(特指北宋以后的儒家)那种已经扭曲的无用之物。
“卢他广一归,匈奴……主要是河套一带的小王会听令入侵大汉边境。”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从陇西郡或云中郡下手,看看能不能直达关中。”
“……你们把计划说得这么清楚,难道不怕乌桓趁机南下夺地?”乌桓的细作忍不住道。
“南下?就凭你们?”李息差点笑出声道:“你们与鲜卑的关系很好吗?还是说,你们部在损失一万的青壮年,被匈奴掳去三四万的青壮年后还能凑出一支军队?”
“……”乌桓的人口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万,除去那些不能上马的老弱病残,肯定还得留个两万堤防周围的各大部落。
这么一想,他真是气得没法反驳。
“不过往好的地方想。只要匈奴丢了河套,然后把白羊王和折兰王都赔了进去,乌桓的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上一秒还气得不行的乌桓细作下一秒就浑身一颤道:“等等,你们不是从云中郡和陇西郡出发吗?怎么……“
“陇西郡和云中郡打防守战,北地郡与上郡那儿才是上演好戏的地方。”因为这里还有秦时的长城遗迹,所以对匈奴而言不好攻克:“你们要是有胆量的话也能趁机抢夺属于左谷蠡王的地。想必那时没了河套的军臣也不会为兄弟做主,而是安抚靠近大汉的乌桓大人。”
“甚至将乌桓摆在与乌孙相同的高度。”
乌桓细作的呼吸微微一凝,脑子里也立刻浮现出李息描绘的美好未来。
乌孙为啥做大做强,不仅有昆弥做了冒顿单于的养子,甚至还被老上军臣委以重任?
还不是因为西域被压榨狠了,不想再当匈奴帝国的提款机,所以决定放下世仇,和月氏建起抵抗匈奴的联盟。
如果西域一直都是乱糟糟的,有三四十个小国各自为政,经常为了一点小事,一处水井而大打出手,那么匈奴自然可以高枕无忧,继续压榨西域诸地。
问题是仇恨比爱更有力量。
冒顿时就看出西域很难与匈奴融为一体,加上匈奴还要堤防东边各部与南边的大汉,所以想在西域找个话事人来以夷制夷。
当时正被大月氏追杀的乌孙便是冒顿的选择对象。
也正是有乌孙的带路,匈奴击败统治西域的大月氏,将西域圈进他们的“牧场”后埋下大雷。
或许匈奴的统治阶级明白什么叫可持续性地竭泽而渔,但中下层的匈奴人没这眼光。
他们只想捞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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