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国君也不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刘瑞,而是在当下的环境里,债主不与汉朝结仇,汉朝不必接管债务的最佳方案就是让这片土地的人彻底消失。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债主们带兵抢劫从属汉朝的西域各国,抢到多少牲口奴隶就算金券损失回血多少。大汉等西域的债主们抢劫完再“姗姗来迟”地收拾残局,指责两句并要份对方的公开道歉也就算了。
除了汉皇与债主的名誉受损,这个方案没有任何缺点。
债主们回了血,大汉拿了西域的地还不用担心上面住着不服气的外族,双方都有“美好”的未来。
当然,你要是把西域的黔首也加入到方案的参与位上,那简直是公输班与墨子斗技——输麻了。
这也是西域各国的国君拼着内政不稳,自己可能死在半路的风险也要入汉朝拜的主要原因——因为他们前后都是凶。往后一定为奴为婢,死在外地;往前有一半概率无功而返,一半概率给全族谋个生机,从此做个无权无兵的富家翁。
中郎将在听完西域的情况后伸手想摸茶杯缓缓,结果摸到空空的汤碗,只能就手喝完浮着羊油的冷汤:“这可真是……”
太难平了。
难怪在西域发行金券时陛下放言:“西域是在作茧自缚”。
而在西域紧着金券发行银券,铜券后,陛下的毒舌更上一层:“见过作茧自缚的,没见过作茧自缚后还狂吞朱砂的。”
这简直是小母牛坐火箭——牛上天啊!
安归亚也看出对方的踌躇,毕竟到了这一步,听完就需极大的勇气:“我自明白公的顾虑,也希望公……”
他伸手想握住对方的左手,结果遭到对方的闪躲。
“不行,我还得想想,想想。”上一秒还气定神闲的中郎将下一秒就眼神躲闪地不敢去看安归亚的眼睛。
你之前说楼兰有麻烦,但没说是楼兰带着西域诸国有这……么多麻烦。
大汉成立六朝百年,还是第一次给十几个国家收拾残局。
第531章
之后的谈话里无论安归亚如何努力,甚至上了兑白酒的马奶酒也无法套得中郎将的一句“可行”,对方好似看出这位走投无路的楼兰权臣在打什么小九九,愣是把牙齿压碎也没有给个肯定答复。
“这不是个中郎将能决定的了的。”安归亚的急切也或多或少地感染到了死不松口的中郎将。没有人会讨厌一个聪明的爱国者,更没有人会在对方努力救国时泼盆冷水:“陛下常说楼兰人里安归亚是最聪明的。”
这话不是中郎将张口胡来,而是刘瑞真的说过这么句话。
东亚人的三观一向极端。
规矩的恨不得当清教徒,不规矩的人人都是钢雄玩家照进现实。
这种性格使得掌握最高权力的君主下死手时斩草除根,但又会为贞烈的臣子属于别人而感到惋惜。
东瓯的都僚死时,刘瑞就有这种感觉。
安归亚是第二个让刘瑞感到无比惋惜的外国人才。
受限于认知的不足和天赋上限,安归亚的才能并不出众,但对古今中外的上司而言,下属的道德比才能更为重要。
“没想到在汉皇那儿我竟有着如此之高的评价。”安归亚未因此感到多少荣幸,因为他的内心全被西域的困境塞得满满当当:“如若我能……”
“别想了,你不是韩非子般的惊世之才。”中郎将也猜到对方想说什么,斩钉截铁地抢答道:“就算你是韩非子,始皇处死韩非子时也没有迟疑。”
虽然刘瑞给人宽和的君主形象,但是能在皇位上保持一个正面形象的岂是凡人?更别提在高祖创立西汉以来,刘瑞堪称开疆拓土的第一人。
这么个好名声又大权在握的君主,如果是那优柔寡断之辈,早就死在景帝挑选皇太子的隐秘竞争里。
安归亚的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划作一声叹息:“你且随我入宫瞧瞧。”
说了半天也没敲出重要信息的中郎将也随之点头,想着亲眼看看楼兰的债务规模也好过在这里尬聊。
但……
“……你的意思是这间屋里装的全是楼兰王的金券债务?”
没有一点装饰物的石头房里,从上至下,从左至右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债券。有石制的、麻布的,皮革的、甚至还有莎草纸的。
中郎将被载体众多的债券搞得目不暇接,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这怎么搞。”
安归亚也没法回答中郎将的问题,只能苦笑着应和他道:“是啊!”
这怎么搞!
………………
军须靡的意识再次变得混沌起来。
看押他的丁零人不会也没那个条件好好对待乌孙岑陬,所以他在丁零坐牢的这几年里体重飞降,整个人也变得有些神经质。
因为生活在更艰难的地方,又是以各部的流亡者、逃难者组建而成的松散部落,所以丁零野蛮凶悍的同时靠钱说话的风气也非常严重。
唯一值得军须靡稍稍放松的是丁零处有天然温泉,虽然仅供丁零内的大人享用,但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军须靡也可以泡泡温泉解乏,这令他的“毒瘾”消退了不少。
“我还以为右贤王部的夏日图已忘了这个小兔崽子的?”
某天下午,干完活的军须靡和往常一样前去泡澡,半途被人拽着胳膊拉到一个明显不是王庭人的匈奴人前。
对方捏着军须靡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会儿,像挑牲口般去看他的牙齿是否健康:“就是他?”
“如假包换。”拽人的丁零大人拍拍胸膛,任由对方验证这个乌孙岑陬真实性:“我们虽是流亡者的部落,可也是靠信用吃饭。”
“信用?”右贤王部的匈奴人像是听到一则笑话:“你们这群草原上的小偷会讲信用,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丁零大人的笑容瞬间消失,同时也让军须靡确定来者真是匈奴的中上贵族,不然没这气人的臭嘴。
“我想您在我的地上能对我有一定尊重。”周围的抽刀声令人感到不寒而栗:“丁零人穷,可不会把费事的羔子养到现在。”
言下之意是让他给钱。
军须靡见对方掏出一张色彩丰富的画条。
还挺好看的。
军须靡如此想到,但也不知一张画条能做什么。
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的丁零人下一秒便眉开眼笑地接过画条,放火旁烤了会儿才和颜悦色道:“我就知道匈奴右部财大气粗,比那没有一点儿油水的王庭要强。”
右部的人眉毛一挑,旁敲侧击道:“须卜氏的情况很糟糕?”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上岸者的第一步是防止老乡效仿自己。
然而王庭是不可能亲上阵。
就像首都的富二代是不会前往边境受苦,所以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肯定是被外包给了值得信赖人。
北京的事儿可外包河北、山东。
王庭的事儿自然是由四大贵仲帮忙承担。
靠近丁零的须卜氏为母阏氏的娘家,为匈奴抵御丁零人的抢劫,出击大月氏做出贡献。然而曾在老上时亲密无间的两部到了军臣手里关系骤降。
尤其是在丢掉一片可以放牧的丰美草原后,无论是为安抚南方的无地之部,还是为把失了主人的左部掌握在手,都让军臣疲惫不堪,哪有心思关系还在北方喝风的阿囊母家。
“情况好时人人都是朋友,情况差时人人都是仇敌。”右部的人竟可以看到丁零人来鄙夷匈奴的四大贵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别的不说,近日从须卜氏那儿逃至丁零的奴隶多了一倍有余,其中还有熟练工匠。”
丁零的位子真不算好,离乌拉尔山脉下的西伯利亚大平原太远,而温泉地又不大适合种植现有的作物,所以靠放牧度日是丁零人的唯一出路。问题是丁零的夏日比王庭更短,漫长的冬季加剧了牲畜的死亡与山羊、马匹在带毛资产里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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