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语气就已明白有何不对,但是为了师兄的形象还在嘴硬。
董仲舒也理解对方的难堪,所以没有把话说明,而是聊起太学书院的建造目的:“民间典籍千千万万,唯有《周易》称第一。”
胡毋生的步子一顿,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与师弟一直磨蹭到黄门来催才加快步伐,坐着摇晃的半旧马车回到永远灯火通明的太学府。
“《周易》能作典籍第一自然是有精妙之处。”董仲舒与师兄对坐,捧一清茶幽幽叹道:“仲尼言及自身不如文王周公,但其所修《六经》《春秋》已是公认的天下大典。纵使老子珠玉在前,墨翟驳斥在后,也不会对仲尼之作全盘否认。”
“然仲尼之作声名显赫至此也不敢谓之学者必修,君王必读。何也?”
“ 文王建周而周拥天下。”
董仲舒的话让胡毋生的头皮泛起“恐惧”的酥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去捂那张不要命的嘴:“犯上之言,岂敢胡诌?”
因为对方力气过大,加之自己也没防范,所以不仅动手的破了皮,说话的也门牙松动,一抹便有淡淡的血丝。
胡毋生也知道自己伤了师弟,顾不得被门牙扯出一道口子,赶紧递上凉茶以供师弟漱口:“还好吧!”
他看向有血丝撞击微卷茶叶的器皿,后者只是摇了摇头,牙龈还在隐隐作痛。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董仲舒才缓过气道:“事实如此,不会因犯上而有任何改变。”
胡毋生对师弟的直率感到头疼。
别看他在朝堂上敢做那个出头鸟,可论胆大妄言,他远不如眼前的师弟。毕竟他所出头东西并未触及皇帝的利益,而董仲舒则戳破了那不可言说的表皮——皇帝并非世人所见的包容大度。相反,他的内在是个彻彻底底的控制狂。只不过跟以往的君主相比,他更善于隐藏这点。如果说直白的控制狂是拿钢板把所有物都钉死在一密闭环境里,那刘瑞就是圈出一个大致范围,用高山怒涛、荆棘沼泽来间接劝退想尝试的不安分子。
不仅是在太学呆了没几日的董仲舒能看出这点,那些与刘瑞共事了好几年的博士、学士,乃至天生的政客也都心知肚明。
按理说有淳于越和齐墨的珠玉在前,诸子百家里肯定是有硬骨头来打破限制。可凡事都怕对比。参考鲁迅的破窗理念,你要是说刘瑞的包容还不彻底,估计包括当事人都不会否认,但要是找更包容的皇帝或藩王,那还是与眼前的控制狂继续斡旋吧!毕竟在秦二世把皇帝的下限拉到一个前所未闻的低谷后,众人看宋襄公都像明君。
所以说对比产生美。
尤其是在秦末时的苦日子攻击大脑后,包容今上的小缺点算大问题吗?
完全不算!!
是以胡毋生对董仲舒的激进之言十分反感。同门的二人原本是由做师弟的劝解师兄,结果变成做师兄拦住师弟别瞎说话:“日子都是对比出的。仲尼若没子贡支持,也不可能弟子三千,名垂青史。”
同理,没有刘瑞的真金白银,他们拿啥名垂青史?靠做梦吗?
董仲舒是家有藏书的地主之后,不像吃过铜钱苦的胡毋生,也就是在教出几个大弟子后才逐渐宽裕,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为了去养贫困学子而被迫收些纨绔子弟,甚至要为这种烂人走动关系,写信推荐。
胡毋生:为了理想,为了大义,我忍,我忍。
好在刘瑞只是反感儒家坐大,对儒家资助底层学子的行为还是比较肯定的,所以在太学府的人头补贴里,胡毋生所带领的儒家公羊派领得最多,所以对刘瑞的感官也最为复杂。
当然,感官上的复杂并不妨碍收钱的利落。
“当然,往好的地方想,由太学书院印刷的典籍也算有了传验,证明是受天下认可的当世典籍。”此时的儒家学士并不知道退休后的刘瑞会在一年内让太学书院的含金量直线下降,逼得太学的博士恳请孝仁女帝另开书院为闲着没事的上皇服务——再搞下去,被后世誉为古代《science》的太学书院就得成为纸版晋江……而且还是无审核的那种。
……………………
楼兰的国王可比安息的万王之王要好哄一些。西域送去匈奴的质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按照各自的母国强度让人幻视后宫里的母贵文学。而在诸多的西域国里,楼兰的价值有且仅有挨着大汉。除此外,他的待遇并不比那能产奶的莎车龟兹强上多少,只能嘲笑更弱的小宛,且末。所以在安归亚的糖衣炮弹下,只是见过好东西但从未用过的楼兰国王盯着华服看了几息,那眼神和葛朗台看黄金的架势如出一致。
大汉的织物是细腻的,流水般地不留痕迹。可它上面穿插着些金线宝石,稍不留意就会在肌理留下浅浅的凹痕。
有点疼痛,但也没有那么难受。
安归亚未立刻开口,而是等其慢慢穿上华美的袍子才打开身后的箱子罐子。
“这是汉皇赠与您的见面礼。”他故意在这个时间进宫面圣就是因为下午的阳光会给礼物镀上金漆。
没有人能拒绝属于金钱的光泽。
尤其是像楼兰王般吃过苦的,那真是三秒沦陷——多的两秒还是幼时的经历所留下的PTSD。
“大汉不产黄金,但产和黄金等价的诸多好物。”安归亚的语气里满是诱惑,配合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礼物让人陷入到了无我的境地:“汉皇说了,只要您能同意这些,无论是楼兰的债务还是楼兰的安全,他都能一手包办。”
“他承诺让楼兰的平民安稳富足,您比莎车的大商更富。”安归亚见气氛铺垫得差不多了,于是拿出备好的文献,示意宫婢将短暂失神的楼兰王扶到桌边:“只要您签下这些,就能享受富足安宁。”
楼兰王的贪婪并未严重与郭开并列,安归亚去捉他手腕时就已将其彻底唤醒,随即用审视的眼神打量对方:“数月不见,你是彻底被汉人收买了?”
面对国君的当面嘲讽,安归亚也大大方方:“爱财之心,人皆有之。“
他瞥向已经翻乱表层的箱柜,意味深长道:“您又何尝没有动心?”
“这是背叛。”
“总不会比送人给匈奴人随意折辱要来得可耻。”
“汉人处于温暖的南部,并不适应西北的风沙。”
“匈奴人也不是西北的土生土种,还不是把西北折腾得死去活来。”
楼兰王每说一句,安归亚便怼上一句。不出五个回合便让前者骂道:“有靠山就翅膀硬了,也不怕靠山山倒,靠人人榻。”
安归亚想保持臣子得敬上风度,但还是为楼兰王的愚蠢感到无力:“国君……“
他的语气一秒幻听哄孩子的幼师:“现在控制西域之东的是匈奴吗?”
不是,是大汉。
安归亚的靠山会不会倒还未可知,但楼兰以前的靠山是倒了一半,也不知在缓过气后能不能从东部杀回。
“但也不能立刻投身到大汉怀里。”楼兰王也没指望臣子能一心向己。不过一个巴掌地你玩啥命啊!有那功夫不如想想全家富贵:“人都喜欢贞烈的。”
安归亚:“……”
“这就好比去集市里买羊,上赶着送的能是好货?不坑人就谢谢他了。”楼兰国在端水上肯定不如史上的乌孙,毕竟它的资本在那儿,撑破天也两不得罪。然而刘瑞不是史上的汉武帝或汉昭帝、汉宣帝,会因对外的经验不足而相信的楼兰的狗屁承诺。
历史上的大汉信了楼兰两次,然后对方跳反了两次。也是有了这两次的惨痛经历,西域都护府的驻军被增了一倍,军官更是直接住到楼兰王宫。
安归亚能理解国君的中庸之策,因为他在宣室殿里也是打着让楼兰自治的白日美梦。
结果……
“你知道东瓯闽越吗?”刘瑞的表情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但还是对外使保留了一丝客气:“他们坐拥十万人口都不敢提自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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