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弗家算跑得很快。因为部落位于鲜卑的南部草场,所以赶在伊稚斜的军队搜刮北部草场时就南下求助。
“两族一共三四万人,何必为着弄死十个鲜卑牧民而把咱们调去巴蜀?大汉的皇帝是脑子被羊踢了?还是辽东的郡守脑子被马踢了?”
“……你有理,你有理。你个羊羔子的腿脚硬了就教阿达做事。”乙弗羊见自己说不过就上手去打,结果差点闪着腰。
逆子一边伸手去扶疼得哇哇叫的老父亲,一面吐槽对方的身形圆了不少:“舒坦的日子过久了,您还能上马牧养吗?”
“滚滚滚!“乙弗羊的回答是一连串的声波攻击。
父子间的闹剧截止于此,并不妨碍第二天就收拾家当,找人卖掉本地资产。
“要是在入冬前去巴蜀就好了。”乙弗羊将卖羊的钱都换成金饼,压在包袱的最底部:“入冬前的羊肥,能卖更多。”
乙弗涉归将降档绑在木板车上,确定没有东西遗漏才挥动马鞭。
从辽西郡去关中要过河间王、广川王、赵王的地盘,以及上党的长子郡等。
越往南走,地方的环境风俗越不相同。
乙弗涉归本身就是游牧民族,习惯了随气候的变化搬来搬去。可辽东送去关中的人里不止是有习惯搬迁的壮年牧民,还有要将近几年的数据运回关中,并且在此安度晚年的老弱之人。
借着赶路的功夫,乙弗羊找回京赴任的老吏请教汉语汉学,并从当地购了用于抄书的麻纸。
“你不是对汉学嗤之以鼻吗?怎么开始学习汉人的文字经典?”乙弗涉归从驻扎的城镇那儿买来用于烧火的柴禾。
“你当我是嘴上说说要保护鲜卑文化?”乙弗羊的回答是一记白眼,然后借着柴堆的火光继续抄书:“鲜卑人走了,但鲜卑的文化可以留下。即使之后没有去学,也要记得鲜卑人曾来过这里。”
“那你干嘛不用鲜卑的文字记载?”
“几百年后还有鲜卑人吗?”乙弗羊将未干的麻纸的压在柴火堆旁,以此加快墨干的速度:“就算有,咱们的书面材料少之又少,不能保证后人看懂鲜卑文字。”
末了,他还举例说明:“草原上的民族、部落一茬茬地换。像鲜卑人般有文字的不下十部,但是那些已经消亡的部落里有多少部的文字已经无法读懂?”
挖坟的勾当不止存于中原大地,对天灾的抵抗力更弱的草原各部也会出现挖坟倒卖陪葬品的可怕事件。
当然,集中于龙城一带的匈奴墓地是没人挖的,所以遭遇死后大灾的多是已经消亡的部落先人。虽然没有麻纸竹简记录文字,但是他们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陶制工艺,并且会在皮革上用颜料谱写部落历史。
遗憾的是,没人懂得上面的文字,而是将用于祭祀、陪葬的陶制品窃以自用,并在日常的劳作里渐渐抹掉文化之迹。
“我当然想一并传承鲜卑文字,不过在达成这个较高目标前,还是让后人知道美丽的东北方曾有过一个名为鲜卑的部落。”乙弗羊说罢还在空中比划了下。
这次的乙弗涉归没有回嘴,而是趴在地上一起抄写书籍。
父子抵达关中时,已经能用汉字写些简单文章。
教其汉学的老吏见了,也是给出自己的意见:“竹简易损,麻纸更易损。你要是有长期保存的目的或陪葬目的,可以去买点用于护纸的凝胶。”
“凝胶?”乙弗羊这一路除了体验不同的环境文化,便是接受新事物的冲击——而且教授新事物的还是比他长了五岁的天命老吏。
眼见语言没法描述,老吏便从便携式的工具箱里翻出用于保护纸张的凝胶,一边演示,一面心疼地补充道:“没钱可以用黄藻水用雄黄替代,有点小钱的可以去书店购买买这种凝胶。”
涂过凝胶的麻纸干后有种透明琥珀的奇怪质感。
“更有钱的会用什么?”
“金属雕版。”
老吏的回答也是十分炸裂:“不过雕出一本书的价格够一村吃上十年之久。除非是传播较广,需求极高的经典大作,否则没人会搞这个。“
末了,他也补充道:“不过这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在铁器、百炼钢快取代铜器的大趋势下,用铜矿作金属雕版的价格肯定是比几年前要下降不少。”
刘瑞给边境官吏的月俸开得一向很高,加之麻纸降低了从勋贵到黔首获取知识的门槛,所以在边境干活的官吏都有借此积攒传家之书的念头。
尤其是在边境的福利吸引大家前来开堂授课后,如老吏的官吏更将大半月俸花在书籍的保养借阅上。
“铜板吗?”鲜卑旧地的铜矿不多,铁矿却比匈奴丰富。然而开采铁矿的人力需求始终都是草原部落的一大难题,即使是有铁块被开采出来,炼铁的工匠,柴禾,炉灶,技术也是挡在鲜卑人前的难登之山。更别提在铁器的需求上肯定是以军事为主,生产为辅。
文化?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老祖宗的话是真没说错。
“你要是有传承鲜卑的文化之志,可以去阳陵县的太学书院碰碰运气。”老吏也知父子二人无法承担编书的费用和雕版的费用,所以为其指了明路:“陛下的好奇心十分旺盛,没准会对鲜卑文化产生兴趣。”
关中从西方引入外族学者的事情在辽西郡也有点风声。
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但看关中不断咋给北方教育的诸多资源,乙弗羊便相信这个皇帝不是固步自封的狭隘之辈。
第510章
归汉后的日子也不富裕,人均只能吃个八成,但好歹没外敌侵扰,也不会因左贤王部、左谷蠡王部,兰氏,匈奴王庭的剥削而家破人亡。总之就是保底的下限比游牧生活要高,但也因为出身的问题没有太大的上升空间。
乙弗羊在辽西郡时就没少听见周围的汉人嚷嚷着让孩子以后前往长安,即便不能落户长安,也要落户洛阳,晋阳、邯郸这类大型城市。
“汉人真是无比奇怪。”乙弗涉归偶尔会与父亲吐槽:“千辛万苦地跑来边境,结果又要孩子离开苦寒之地。早知如此,何必不在一开始就前往大郡,省得这时又要孩子跋山涉水,九死一生地才到长安。”
彼时可没明清时的考生保护政策,所以敢从各地赶往长安科举的无一不是硬核狠人。军官的孩子还算幸运,因为边境定期要去关中述职,所以他们能与述职的官吏同行,不至于被响马打劫。相较之下,文人只能求助于学派或家族庇佑。如颜异这般的考生都是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族兄上京,一为护卫,二也有在功成名就之后提拔家族的深层用意。
鲜卑的草场一直处于匈奴王庭的东南地带,也就几个被招去打前锋的老人随军去过燕地的城池。
长安?
别说是军臣,就连冒顿都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能打到长安。
西域?
参考现代的内蒙古地图,鲜卑到西域的距离比内蒙古的纬度还长上一点,他们是疯了才会横跨一个内蒙的距离去西域逛逛,也不怕在离家的下一秒就沦为奴隶。
所以对生平只去过北境城市的乙弗父子而言,大城市的冲击好比李鸿章第一次到美国。而当他们抵达长安,近距离地感受来自首都的震撼时,心情又像三四线城市的边缘人物初次抵达魔都上海或帝都的中心——因为来自经济上差距的反应到可视物上,也会带来压迫心脏的巨物感。
“我以为长安也就三四个龙城那么大。”进入关中的乙弗父子左顾右盼。相较于边境,关中里的外族不多,而且以西域的欧亚混血为主。乙弗父子是标准的东北亚长相,打扮得与匈奴十分相似,所以遭到官吏黔首的诸多戒备。
“你们还是套个斗篷,避免被人当作珍兽。”路上十分照顾父子的老吏讨来两个斗篷,乙弗父子谢过便将脑袋盖住,让人无法判断父子真实身份。
“去阳陵前可以到东市卖了皮料。”老吏要去典客府和丞相府述职,所以与其分道扬镳:“不要乱跑,更不要跑出关中,否则按照大汉的规矩,无论是黔首还是县尉都有缉拿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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