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没动。
谢燃看着他,他看着谢燃。
然后,少年的目光缓缓落到自己握着那根竹筷的手上,神色间渐渐渗出一丝惊恐。
谢燃终于觉出不对,上前几步,看到何囤额头上竟已渐渐渗出冷汗,背部被汗浸湿,手还紧紧抓着那根筷子,手背青筋迸出,筷子根部在沙盘之中,缓缓地移动起来……
谢燃皱眉低道:“有些不对,你松手。刚才怎么开始扶乩的,就用类似的话结束。”
何囤却已经快哭出来了:“我,我我也想松手啊,我松不开啊我!”
他话音落下,手却握着的那根筷子却挪动地越来越快,几乎像有一支看不见的手死死按着何囤的手,飞快地在这沙盘之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谢燃和何囤一起眼睁睁地看着那沙盘上出现了一行字。
“鸠占鹊巢者,死!当今皇帝,死!”
原来,鸠占鹊巢这话竟还有下一句,还是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而与此同时,沙盘上浮现出一些繁复的图案,仔细看来,竟像是个阵法。
这些纹路,谢燃总觉得眼熟。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在哪里见过。
他记忆有损的只有一段时间,那就是传闻中的“异族之战,谢侯坑杀万人”
屋门忽然发出一阵巨响,狂风席卷而入,挂在香案上的李小灯画像豁然坠地,还未燃尽的三根香蓦然断了,其中一根香头落在画像眼下,就像一滴溅落的血泪。
何囤以为自己召唤的是面前人,但其实,他用的是李小灯的画像,召的是李小灯之名。
若他真能召唤出什么,恐怕……也只能是真正的李小灯了。
画像上的李小灯微微眯着细长的眉眼,透出一丝诡谲恶毒的阴狠。
在那些字写完,李小灯画卷坠地后,何囤便昏了过去。同时,一切都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寂静。
谢燃确定了何囤并无大碍,将其送回房中。
他回去弯腰拾起李小灯的画像,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他附身过李小灯后,自然也对镜整过仪容,但须知一人的气质神态对皮相影响巨大,再加上李小灯的面容的确与谢燃有几分相似,因此之前都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直到此刻,看着这幅画卷,谢燃才觉出异样。
李小灯的确眉眼间和谢燃有相似之处,远胜这院中其他少年。但其实真的说来,李小灯与其说是像他,其实,更像另一个人……
——谢燃的血缘生父,庆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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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揭秘啦
第68章 陛下喜欢你
最初,谢燃在李小灯床下暗格看到那些写着“鸠占鹊巢者,死”的纸张时,下意识以为说的是自己这个借尸还魂的人。
但仔细想来,如果自己的借尸还魂是李小灯故意为之,他没必要这么苦大仇深。若李小灯是被人利用,更没有提前未卜先知的道理。
那如果“鸠占鹊巢”说的不是谢燃,还可能是谁呢?
谢燃皱眉看向沙盘中的第二行字。
——“当今皇帝,死!”
当今皇帝,赵浔。
庆利帝,非庆利帝亲子的赵浔,李小灯,“鸠占鹊巢”
一些从前从未联想在一起的事情忽然似乎有了种微妙的联系。
既然西园的少年已散的差不多了,赵浔也已得到了谢燃本人这个最好的复活原材料,自然也没必要派人再去授课,只是一应供给倒还齐全,权当养着这些闲人。
这倒显得何囤这个自己住一个院子的格外舒坦。
谢燃给他诊了脉,确认只是惊吓过度。
其实,何囤中间醒过几次,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何囤:“我我我我们是撞鬼了吗?”
谢燃诚恳道:“其实我比较建议你假装之前是一场梦。”
何囤哭了:“这怎么假装啊,我看到你就想起来了。等等……你是活的对吧?那我刚刚是祭祀召唤出了个什么玩意啊?”
谢燃面上微笑一言不发,心说,你怕是召唤出了真的李小灯。
何囤七零八落地念经,喃喃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定是宫里阴气太重,不知道召唤出了什么冷宫娘娘上吊太监之类的。”谢燃:“……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何囤:“是是是,陛下阳气旺你是该多去去,装点回来。”
谢燃:“…… ”
何囤的目光似乎还微妙地往人家身上瞧,讷讷道:“嗯……装点。”谢燃:“…………”
谢燃走进西园寝屋,走到李小灯的窗前,弯腰从床下木板上又摸出了那个锦袋。
他对着烛火,仔细端详底部的“庆”字绣纹。
——这锦袋就是他一定要回趟西园的原因了。
当时初才还魂,记忆模糊,他并没认出这东西。如今却什么都清楚了——庆,既是庆利帝,先皇年号。
这东西,十几年前,谢燃曾在赵浔生母鸳娘那里见过,也正是因此,谢燃以为赵浔是庆利帝亲子,亲手将他送入皇宫,送入这至高至冷名利场,送他登基称帝。
也是因此,谢燃在发现赵浔并非庆利帝亲子后,为保赵浔通过验亲,割换命盘,弄的最后狼狈不堪,死也死的不干不净。
结果,十几年过去,光阴兜转,他竟然阴魂不散地在一个作为自己替身进宫的少年身上,又见到了这个锦囊。
谢燃出了西园,一路往宫内走去,低头把玩着自己的衣摆正出着神,忽觉头顶笼着个阴影,他抬头一看,看到了蹲在宫墙上的贺子闲。
谢燃:“……”
谢燃:“御林军现在是谁在管?我真得提醒赵浔加强皇宫保卫,不然没多久他就得下来陪我了。”
贺子闲从墙上跳下来,哈哈大笑道:“我又不是刺客,都是明牌进的宫,而且不是先前分开时,你说要再私下聊几句的吗?——不过你这问的很巧,现在的御林军统领还是个老熟人呢。谢兄,你还记得’如晖谢郎’的故事吗?”
谢燃:“…………”真是难以置信,十几年过去,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不会为什么事情内心波动了,没想到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还是从心中油然而生一份阔别已久的情绪。
羞耻。
贺子闲侃侃而谈:“说起来,那位当街调戏……不不不,别生气……我是说搭讪你的仁兄,当年被你揍了一顿后,痛定思痛,苦练武艺,他家原本也是军旅世家,他也算争气,进了御林军。后来你死了,外头说什么的都有,但公开说法是刺客。于是这哥们便立志要做御林军的头头,守好宫门。”
“其实还是有点用的。”贺子闲笑道:“听说这一年各宫失窃率都低了,御花园野猫老鼠也没了。
这番话槽点太多,谢燃一时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无语道:“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能网开一面放我出宫?”
这话自然是句玩笑,贺子闲哈哈大笑起来,末了却还帮他认真分析:“的确不行。他自被你揍过后据说大彻大悟,深恨断袖,连娶十房小妾,同时将你谢公子奉为人生导师——”
谢燃:“打住,我别说小妾了,妻室都没半个,不方便占这个便宜。另外,我活着最后几年可没干什么人事,他把我奉为导师,恐怕不太妙吧。”
贺子闲笑道:“谢兄何必妄自菲薄,具体他怎么想我可不太清楚了。总之,若是他知道你是谁,我估计能帮你这传奇故事著书立说,弄得盛京皆知。”
“但可惜了,他不知道你是谁……啧,就凭外头那些传闻,还有你现在和陛下这拉拉扯扯的样子,他现在最恨断袖,估计别说送你出宫了,不送你去死都算好。啧,估计他还会在暗地里腹诽陛下。”
谢燃:“……”
贺子闲:“……谢兄,你怎么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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