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酌离开了审讯室,顺着气息来到了医院。
手术台的男人已经昏迷,医生正在给这个人做再植手术。
看了一眼,闻酌就知道那位哥哥没冤枉这个男人——他身上有罪恶的气息,可他也怨恨。
浓稠的怨恨。
恨那个女孩的哥哥这么对自己,恨下半辈子也许再也不能人/道。
他怎么不去死!明明是他妹妹勾引自己的!
如果再植手术不成功,他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身体的轮廓越来越明显了。
闻酌没停留,转身离开手术室,却在走廊看到一个妇人跪下来抱着医生的腿:“我求求你,求求你……”
“您快起来!”医生无可奈何,“这钱也不是到我手里,做手术哪有不要钱的……你先起来,我申请一下再缓和几天,你再回去凑一凑?”
重病的儿子倒在床上,两天后,因抢救无效死亡。
年迈的母亲痛彻心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冲上去跟医生拼命——来之前,她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医生身上,儿子死了,在她面前走过的一个个白大褂都成了庸医。
都是庸医!
可她没那么做,她没力气了。
她瘫在医生门口,抬起头,满眼都是麻木的怨与恨。
恨酗酒早早猝死的丈夫,恨自己成天不干正事的儿子,末了还生了重病,也恨自己,恨无能的自己,没有钱,留不下儿子的命。
她还恨那些医生,恨他们冷漠的嘴脸,恨他们的高高在上。
凭什么她就过得这么苦?
闻酌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她,医院的怨与恨最多,随便擦肩而过的一个人,心里或许都隐藏了极大的苦楚。
即便是坐在办公室里表面光鲜靓丽的医生,他也恨啊,他为病人奉献了几十年,落不得家属的理解不说,结果还得了癌症。
他切了一辈子的肿瘤,最后肿瘤落到他自己身上了。
他看着面前的穿刺结果,心如刀割。
他这几十年的时间都给了医院,没能足够陪伴妻子,没能充裕孝顺父母,最后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他天天叮嘱病人多体检,多体检,最后自己却忘了体检,现在发现已经是晚期。
他没多久可活了。
他救不了自己。
……
厕所隔间里,护士压抑着哭声,她男朋友跳楼自杀了,可她请不了假,医院太忙了。
闻酌站在洗手台前,看到了自己慢慢凝聚的实体。护士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还以为他是病人家属:“你谁啊!这里是女厕所!?”
闻酌一顿:“抱歉,走错了。”
他走出去,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胳膊,肩膀一通。那人刚想骂,看到他苍白的肤色和好看的脸,没忍住放轻了语气:“你没事吧?”
“没事。”
闻酌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人群里,刚刚撞到的人呆呆望着,还以为是自己幻觉。
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看岔了吧?
……
“咳咳——”
“醒了?”
“小鱼崽?”
闻酌听到这声就烦躁,直接呼去一巴掌:“吵死了。”
对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昏迷都这么凶。”
闻酌不想管什么凶不凶,他只想好好睡觉,太困了。
直到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使他突然惊醒,他坐起身,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还有床边与十年前容貌相差无几的席问归,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这间屋子的环境与他的卧室一模一样,就连他假借新年礼物实在暗含不轨心意的拼图,都挂在分毫不差的位置。
直到那场大火,席问归消失了,连带着他有关的东西都消失了,包裹这副拼图。
这幅拼图也是闻酌深信自己没疯、席问归真的存在过的重要佐证之一。
他的购买记录还在,拼图不见了,火灾现场却连拼图残渣都没找到。
就恍惚了几秒,闻酌的理智就回来了。
他平静地问:“这是哪儿?”
席问归:“我在主城的屋子。”
“你不是说你没在主城定居?”
“我办了张暂住证,就是有点贵。”席问归给他倒了杯水,“还难受吗?”
闻酌下意识摸了摸腹部,完好无损,连伤疤都没有,胸腔的闷痛也都尽数消失了。
他怔了怔:“我为什么又活了?”
作为一个法医,他很清楚当时在副本里已经有内脏出血的征兆了,又被捅了一刀,对方的手法挺专业,基本没给他留活路。
席问归避而不答:“你前面梦到什么了?睡得很不安稳。”
闻酌皱眉:“……不记得了。”
他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走了很远的路。
脑海里闪过了一些片段,隐约记得有间医院,充满各种嘈杂的气息,他在里面待了很久,见到了很多人,看到了很多故事。
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些人的容貌,具体发生的事……
一个片段、一句话都记不起来。
“那就别想了。”席问归眨了下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副本出来,我点了张票稳定你的伤势,然后出门去找医生,一回来就发现你伤口都好了。”
闻酌盯了他半晌:“第二次说了,席问归,你真的不会撒谎。”
被揭穿了拙劣的谎言,席问归干脆避而不答了,他抱住闻酌,下巴磕在他肩膀上:“小鱼崽儿……我好难受。”
闻酌:“……”
“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还睡了很久。”
“我知道你会醒,但不知道你多久会醒。”
“……我睡了多久。”
“七天,所以后天就是你的下个副本了。”
“……那个纪新路呢?”
“死了。”
“你杀了他?”
“算是吧。”席问归拉开了些距离,他蹭蹭闻酌的脸,“闻警官要抓我吗?”
闻酌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可惜没有手铐。”
第93章 主城
闻酌由着席问归抱了会儿, 他缓缓抬手,顿了一会儿才搭上席问归的腰。
席问归的体温好像变高了,之前皮肤相触的时候, 因为闻酌体温高点, 总觉得席问归的身体还是凉的。
而最近, 他们的体温慢慢拉近了。
“抱够了没?”闻酌半阖上眼睛, “困。”
席问归松开他, 拉开他的袖子说:“你看看时间,现在晚上八点,出去吃点东西再睡。”
“你买回来。”大概是梦里太累了,这会儿浑身还没什么力气, 疲软得很。
“这里没外——”
“外卖。”
“对, 外卖。”席问归眨了下眼, “这是一座死城, 没有任何工业, 自然也没有打包盒。”
闻酌还是被他拉起来了, 闻酌恹恹地跟在他身后,手还被拉着。
他想抽回来,没成功,便由着去了。
主城没有太阳, 很多人已经失去了昼夜之分,无论什么时候, 大街小巷里都有来去匆匆的人。
雨还在下,不过很小,走在灰蒙蒙的屋檐下, 几乎不受影响。
“两碗馄饨。”
“等着。”
闻酌看了眼老板离去的身影:“除了馄饨没别的吃的了?”
席问归:“有,但是你刚醒——不想吃馄饨我们可以再往前面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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