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个月没见的脸突然出现,陆长隋像是做错了事被逮了现行的小孩子,抿了抿平直的唇角,特别无所适从。
宋吟不是在国外吗?
宋吟几乎能从男人眼里读出这行字,他当没有看到,走过去缩进两人的直线距离。
宋吟的眼睛是有点艳的,其实没什么威慑力,但床边穿着一身萧条病服的陆长隋却默默垂下了眼睑,看上去就像不敢面对自己的小侄子。
陆长隋刚低下眼就听到头顶一声的“舅舅”,怔了怔,抬起微薄眼皮。
突然出现的小侄子冲着他眯起眼,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兴师问罪,问道:“如果我不回来,你打算出了院也一直瞒着我吗?”
陆长隋放在床边的苍白手指曲了曲,像是刚学会说话,蹦出三个字:“我没事。”
如果光看陆长隋的身体,确实就像他说的没什么事,虽然脸色白得像纸,但肌肉没有损失一分一毫,身上是一套宽松病服,仍撑出了健康的弧度。
但是人是铁饭是钢,也不能一顿不吃吧?
宋吟挪了挪目光,看到桌上一筷没动的饭菜,眉尖蹙得更紧了些,抿抿唇道:“舅舅,你先吃饭。”
陆长隋顿了下。
他已经住了两天的院,这两天早中晚都有人送饭过来,但陆长隋没有胃口,一次都没吃过,都是放到冻让人收走。
没人敢逼着他吃。
陆长隋静坐两秒,苍白的手指慢慢抬起,拿过那双摆在饭盒上面的干净筷子。
宋吟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看了眼沈怀周发来的几十条炮轰消息,简单回了个“到了”,就退出后台撩起眼尾,看向前不远的陆长隋。
有多难吃啊,吃那么慢?
宋吟细白的手指动了动,把手机放到一边,表情沉静得就像是在闲聊:“舅舅,我听张姨说,过两天是陈铭案的终审日子。”
听到熟悉的名字,陆长隋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手背上浮出一根筋,眼中也露出些冰冷,不过很快隐没:“嗯,上午十点开始。”
宋吟不关心那么多,他知道陆长隋陈伤难愈,不吃东西也是因为这场庭审在搅胃口,长长地叹息一声:“有把握能赢吗?”
如果能赢,陈铭的刑期绝对不会是小数目,说不定会关到死,但是陈铭那么狡猾,这场庭审的结果真不好说……
病房内没什么声音,宋吟只听到陆长隋清浅的呼吸响了几秒,低声道:“会的,能赢。”
宋吟凝视着陆长隋,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提议:“舅舅,庭审结束,我们一起出去玩几天怎么样?”
陆长隋停止吃东西,朝沙发那边看过去。
小侄子变化很大,但又不是很大,坐在那像只高贵骄纵的波斯猫,陆长隋从进门起就注意到他肿到糜红的嘴唇,虽然勾人,但陆长隋很少去看,有意地避开视线。
他知道自己心情受到负面影响,但他又很可悲的,是一个很容易被蝇头小利哄好的人,所以听到这句话,他不受控地发出声音。
“……好。”
宋吟看完陆长隋就出了医院,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地方,消毒水味很难闻。
匆匆回到陆家吃了张姨准备的饭就躺下睡觉,也没理沈怀周的视频邀请,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沈怀周,恨不得关机使劲玩几天。
但宋吟知道也不能晾沈怀周太久,不然物极必反,沈怀周直接从雇佣兵团飞过来就不好了。
到了终审那天,宋吟接了沈怀周的电话,嗯嗯嗯地敷衍几句,挂断电话走进法院。
陆长隋那天如此笃定地说能赢,是因为他所在的明珩集团拥有着最优秀的律师团队,明珩真金白银养了他们那么久,都不是吃白饭的。
宋吟在被告席上看到了陈铭,陆长隋没怎么变,陈铭倒是变了许多,两颊紧贴颧骨,精神颓靡,整个人都有一种气急败坏的恨意。
宋吟知道他为什么气成那样,因为陆长隋的律师步步紧咬,逼得他那边的律师一个字都说不出,最后法官重重敲下法槌,在众人的目光下宣布了这场饱受市民关注的终审结果。
——陈铭因犯谋杀罪、贪污罪、受贿罪,数罪并罚,被判处终身监禁,直到死也不能出狱。
陆长隋一直难以放下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天结束。
恶人有恶报,这是陆长隋父亲一直教给他的。
宋吟早早就出了门,在法院门口等着,见熟悉的颀长身影走出来,他小跑着一把扑过去:“舅舅,你赢了。”
他扑得真情实感,好在陆长隋力气大,那几年的残羹剩饭吃出了绝佳的效果,他连晃都没晃,伸出手稳稳地就扶住了宋吟。
陆长隋眼中浮出稍纵即逝的笑意,低声附和:“嗯,赢了。”
宋吟眼睛微微上挑,纯的时候很纯,艳的时候又弄得人骨头酥软,他这几天都快在家待到长虱子,马上就趁胜追击:“那我们去哪里玩?”
法院门口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逐渐聚成了泛滥的人潮,可即便如此,宋吟还是听到了陆长隋的声音:“听你的。”
……
最后定下了去一处靠近海滨的小地方玩。
这里不是特别好,作为旅游景点差点意思,还有点落后,但宋吟就是想过几天远离城市的日子。
陆长隋也由着他。
终审结束当天就陪他一起在这里住下。
这里风景宜人,什么都是纯天然,但落后也是真落后,宋吟住的地方是在青石小巷里面,对面有好几户人家,连煤气灶都没有,做饭只用柴火烧。
宋吟收拾完东西已经暮色四合,他躺在席子上,望着前面陆长隋宽阔的肩背,本来想睡下的,突然想到什么:“舅舅,你那些血羊怎么办?”
陆长隋把热好的水倒到杯里,递到他手上,不紧不慢回:“他们在荒地里,没有我的命令不会出来。”
宋吟小口啜了啜水,见陆长隋还要给他添,一只手搭到他小臂上,细白指尖轻轻用力:“不喝了……晾在荒地里没事吗,他们吃什么?”
如果没记错,这些血羊都要吸食人血才能活下去。
陆长隋放下热水壶,简单道:“我会定期给他们送血,他们食量很少,只有月圆才会暴增。”
“哦,”陆长隋问什么答什么,宋吟把好奇的问完,有些困乏地半阖住眼,可那张嘴还是叽叽喳喳不愿意停:“那我呢,我也是血羊吗?”
陆长隋微顿:“嗯,你也是。”
怪不得上次月圆他狼性爆发,把沈怀周吸去了大半血。
宋吟脸色有点白,想到他和那些羊头男是同种人,身体就不太舒服,歇了问个不停的嘴。
他翻身面对墙,一只细白的腿轻轻压住被子,思绪陡转,又想起了便利贴。
目前他的剧情进度还剩下最后百分之一,但快一周过去,这一点都没有动,也不知道差了点什么。
不过宋吟还算随遇而安,没有太急着结束这一副本,他眼皮动了动,见陆长隋还在屋内忙碌着修门锁,放任自己陷入睡眠。
“哎哟,这小伙子靓着呐!这个头,得有一米九吧?”
“谈对象了没?三婶那姑娘今年刚二十,人长得可水灵,改天让你们认识认识……”
一清早,屋外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届时伴随着男人低沉无奈的推拒,宋吟被吵得睡不着,揪了揪粗糙的被单,终于忍无可忍从床上起来。
他半搭着眼皮,脖颈细细长长,两条腿也白皙过头了,像庄稼里种的那些白藕。
宋吟这时候还有点起床气,用力推开门,就见陆长隋的身子在前面,看不到他在和谁说话,轻蹙起眉,将脑袋探过他的肩膀。
外面正在说媒的那些人冷不丁看到一张明艳的脸,一个一个在同一时间哑了声。
陆长隋察觉异样,转过头,看到宋吟时抿起薄唇:“不再睡会吗?”
“不睡了,”有这么多人在,宋吟也不好意思说他们吵,小声嘀咕:“但我有点饿。”
陆长隋和那些人低声说了几句,走进来反手关上门:“我去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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