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慢慢抬起目光,看向光域的最尽头,紧接着,他的脸色猛然变白了些。
在明暗交界处,是一个防震、防弹的巨型玻璃器皿,只被照亮了底下一小部分,但仍能看出有两条锁链交叉着缠裹在器皿的外部。
而在器皿里面,则是能流动一般的黑色雾气,如同粘稠的沥青缓慢地流动,宋吟看到,在这些雾气之中好像……隐约有一双脚。
他顿时睁大眼睛,回头看向江珉随,不可置信道:“魇是人类?”
这是宋吟从来没想过的事,他想过造成一切的或许是一些来自高维空间的东西,又或者是他没有见过的怪物,但从来没想过残害人类的,居然还是人类。
江珉随没有说话,回答他的是庄自服。
他还是笑眯眯的:“对,魇就是由人类异变成的怪物,里面这个是污染之源,他具体生成的时间已经无法准确追溯了,但大概就在六七年前,那个时候全球各地就慢慢出现了些低智魇。”
“能被污染之源污染的都是生前具有恨意值的人类,他们受污染之源影响而异变,所以换句话说,污染之源也是他们的‘父亲’,他们的能量全部由污染之源提供。”
“瘴气是类似一种精神伤害的东西,里面融汇了他们曾经经历过的噩梦,他会吞噬他们见到的每一个人,让他们经历他曾经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以游戏的形式,这也是魇的恶趣味。”
“当年我们为了抓到污染之源,折损了一千多人,”庄自服指了指里面的玻璃器皿,笑道,“好在是抓到了。被收容之后,污染之源一直待在这里,每晚释放瘴气,没有异常的举动。”
“除了你的快递寄来后,他曾试图撞破玻璃器皿去找你。”
“因此,我们叫你来,是想让你看一看,你是不是之前认识污染之……”
随着他的话音即将落下,屋内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全部脸色大变。
庄自服不满道:“嗳,你们怎么——”
下一刻,他的目光也猛地向上一抬,直直看向前面的玻璃器皿,只见厚重的玻璃里面突然亮起了两抹金光,那个形状无比熟悉,就像是,两个眼睛。
形状妖诡的眼睛,幽幽望着他们这边。
庄自服暗叫不好,他直觉那双眼睛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再直视下去绝对会有不好的后果,但下一秒他浑身冒出冷汗……庄自服发现,自己眼睛动不了了。
再下一秒,他眼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卧槽!”
“咚!”
“咚!”
“咚!”
几道重重的落地声相继响起来,伴随着一声声呲牙咧嘴的痛叫。
庄自服摸着自己摔痛的屁股四周望了一圈,眼前顿时一黑:“这是哪,污染之源把我们拖进核心里了?卧槽,我晚上还想打游戏的!”
庄自服崩溃地捂着头大叫,几个新队员看上去也有些畏怯。
直到江珉随的声音响起:“不是副本。”
比起其他人直接摔进来的狼狈,江珉随是站着进来的,他手里捉着宋吟,所以宋吟也没有摔倒,除此之外,还有楚年。
庄自服嫉妒地咬了咬牙,接着,他就冷不丁看见,江珉随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魂魄一样,整个人穿过了前面的一棵树:“…………见鬼。”
几个队员见状马上试了试,发现他们的身体确实能穿过所有东西。
庄自服愣愣地站起来,突然看到前面河岸有一个背着背筐的小孩在路过,他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这里凭空出现的几个人。
庄自服感觉脑子嗡嗡炸裂,他脸色扭曲道:“……那我们究竟是进了哪里?”
江珉随看着前面的小孩,平静道:“大概是污染之源的记忆。”
他握住宋吟的右手腕,向前一步:“先跟上去。”
……
清晨第一缕阳光泄下来,几道木门相继打开。
薄薄的土层轻微震动,村民们抱着竹筐从家里走到河边,无一例外地做出同样的举动——用手抓起竹筐里的一小把稻米,再将它们全部洒向空中。
这样的动作他们做得很熟练,好像平日里做过一回又一回,大概是某种祈福的仪式,乞求来年福运绵长、五谷丰登的。
几个撒完稻米的村民站在河边的一棵树下攀谈,他们长相淳朴,聊天的内容也很朴实,无外乎就是一些谁家的孩子刚出生的内容。
乍然一看,这个村子十分友善,不仅环境无污染,村民们彼此之间也没有恶意。
村民们聊了十多分钟,聊到还要回去提前准备做午饭的材料,终于挥挥手笑着告别。
然而,就在他们要同行走上一截路再分开的时候,旁边的河面忽然被猝不及防地破开,水流翻涌的地方,一个阴森森的小孩背着背筐冒了出来。
被他吓到的村民皆是尖叫。
那小孩表情沉郁,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扭过胳膊摘下后背上的筐子,数里面捕到多少条鱼。
他浑身流着水,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顺着低头的动作滑到眼前,一颗颗水珠又因为重力砸回到水面,或者流入打满补丁的衣领里。
从他稚气未脱的五官上来看,他好像只有十几岁左右,但寻常小孩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长很高了,他却还不到成年人的肩膀。
单薄的衣服下面,是瘦骨嶙峋的身体。
很瘦,瘦得好像这辈子没有吃过有营养的东西。
河边本来热切聊天的村民们开始窃语纷纷,光是看他们的表情都知道那些话有多刻薄,一句句砸在人身上,夺取着皮肤的温度。
“这小畜生,大早上就出来吓人。”
抱着竹筐的一堆人里,有一个比较年轻的面孔,他往河面瞧了一眼,惊讶道:“小畜生?”
旁边的村民本来想指一指,手抬到空中,因为嫌不吉利,又放了下来,最后努努嘴:“喏,就是站在河里那小孩。”
此时天还蒙蒙亮,云层后面的晨光很熹微,基本所有小孩都还在家里睡觉,他不用指代河里,这附近的小孩也只有那么一个。
小畜生这个词是贬义,按在那么瘦弱的孩子身上,听着令人不忍,年轻人忍不住问:“你们都叫他小畜生,他是不是没有名字?”
“他有爸爸妈妈,就住村里,出生那年也有人去他家贺喜,怎么可能没名?大家不愿意叫罢了。他姓温,单名一个悯字,因为他出生没多久就成了哑巴,他妈才给他取这么个名。”
“不过村里人都叫他温小畜生,你不要不好意思,等时间一长,你就知道他这个人有多诡异了,呸,看到他都晦气!”
村民为了印证他确实感到晦气,说完还气冲冲地在空中挥了挥手,像是要甩开身上沾染到的霉气。
他往欲言又止的年轻人脸上一瞧,“你今年刚来村里,觉得他可怜也正常,我们这些人是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实打实见过他做过什么混账事——”
“他爸妈在他出生的第二年就重新要了一个,新出生的弟弟冰雪玲珑,忒讨人喜欢,这小畜生大概是嫉妒,趁有天晚上他爸妈外出差点用石头砸断他弟弟的腿。”
“天啊,”年轻人捂住嘴,眼中的不忍消退,愤慨道:“这么恶毒?”
村民愤愤不平:“可不是吗,幸亏他爸妈及时赶回来,那小孩才保住一条腿,这小畜生被骂了一顿也不知道收敛,隔天晚上拧断了邻居家的鸡,大晚上趴在栅栏边上喝鸡血。”
“当年我可是亲眼看见他那副样子的,满嘴满脸都是血,被人发现也不声不响的,我做了好几宿噩梦!这么恶毒的小畜生,怪不得他爸妈不要他。”
“你说他爸妈不要他?”
“对,他在村里流浪长大的,都是他自作自受,这小畜生心理有问题。”
像是听了一场恶人有恶报的爽文,年轻人附和了一声丢得好,他把手中的竹筐换到另一边抱着,又往河里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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