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两位不见得真的不和,反倒是底下人会搅混水,最终酿成大祸。当年夔国公死于党争构陷,淳王未曾料到会如此严重,因此远离京师,不管朝政,驭下愈发严格,杜绝再次发生这样的悲剧。
皇帝说出这话,班贺完全明白了他这样安排的意图。
皇帝心知肚明有人在背后支持陆旋,且背后的人甘愿为其冒这样大的风险,往后一定会鼎力相助陆旋在军中立足。皇帝放陆旋回到西南,是想用西南的资源栽培他。
所谓的根基,是一个在战役中获得经验快速成长的将领,和一支服从他跟随他的强大军队。甚至到时候,这支队伍将会和陆旋一同划入淳王麾下,不用淳王费一兵一卒。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想清楚这其中曲折,班贺不得不心中暗暗惊叹,皇帝的心思城府远非常人所能及。幸而他没有追究罪责的意思,否则陆旋就是立再大的功劳,也休想逃过项上一刀。
这些话皇帝没有对陆旋说,怕也是明白以他的性子不会管那么多,没落到实处压根不会听进耳朵里。特意将班贺召来,这话才算是说给了能听得进去的人,比苦口婆心劝解陆旋有用得多。
走出宫门,班贺回头望了眼在烈日下灼眼的金黄琉璃瓦,在这座皇城内生存下去不是件易事。
他收回视线,宽阔大道上方向前延伸而去的无边天际,这天下,又有何处生存是易事呢。
脚下步子迈开,班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走一步算一步吧,只有迈出步子,才能知道可以走多远。
得空班贺去了趟军器局,别的人他认识不了几个,就是有名的工匠认识得多。找了个擅长打造盔甲的工匠,班贺绘制图纸,给出精确的尺寸,委托他制作一副量身打造的盔甲。
娄仕云在军器局里混得如鱼得水,没把自己世子的身份当回事,和那群工匠打成了一片。他虽然名义上是班贺的徒弟,可当一个人的徒弟不如当一群人的徒弟,反正师父不介意,他更喜欢成天待在军器局。
得知班贺要打造这副盔甲,娄仕云第一个嚷着要帮甲匠打下手,盯着那张图纸移不开眼,像是见了奇珍异宝。班贺乐得清闲,放养徒弟比自己手把手带轻松多了。
一个月后,做工精良的崭新盔甲被娄仕云亲手送到师父面前。班贺仔细验核,精钢制成的甲片坚硬无比,每一处关节嵌合连接结实又不影响活动,赞叹一声:“不愧是大师的作品!”
娄仕云咳嗽一声指着几处:“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我做的。”
班贺不动声色:“嗯,也不错。这副甲分量适当,上马不至于造成太大负担,更方便骑兵行动。”
听他提起骑兵甲,娄仕云双颊一红,开始东张西望:“师父,我先回军器局了,还有一堆活等着我干呢。”
班贺:“嗯。别太累着自己,侯爷第一个找的可是我。”
跑这么一趟没得到一句好话,娄仕云低下头,意志低沉:“哦,我知道了。”
“等等。”班贺忽然叫住往外走的娄仕云,进入屋内抱了一沓纸出来,“我这里还有一堆用不着的稿纸,你帮我处理掉吧。”
娄仕云双手接过,随意翻了翻,登时精神起来,将图纸搂在怀里生怕有人抢走了似的:“师父,你真不要了?”
班贺眉梢一挑:“废稿纸而已,留着烧灶也行。”
“别别,我帮您处理,烧灶烟多大呀!”娄仕云小心理了理打卷的边角,一面道别一面转身往外走,“师父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班贺目送他离开,拍拍沾了些灰的双手,上前合上院门。
下回,还是说点好话,夸夸他吧。
六月底,天已经热得不成样子,西南潮湿闷热,夜里潮湿的水汽将所有物件浸透,白日日头一烘,草料与皮毛还有没能及时清理的粪便味道掺杂在一起,整个军马场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陶大叔伸长了脖子张望,远远看见几个身影,焦急等待的心立刻安定下来,转身进屋拿出几把硬毛刷和铲子,乐得合不拢嘴。
那几个人影走近了,领头的陆旋扬起手,冲陶大叔打了个招呼,带着手下几个兄弟熟稔地接过那几件工具。
“怎么这会才到,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来了呢。”陶大叔美滋滋喝了口酒,跟在他们身后。
何承慕手慢一步,只抓到一把铁铲,脸上写满了不乐意:“咱们这不是来了,你就是怕没人帮你铲马粪,我们每日都来给大叔你省了不少事。”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就是个看马场的,这些马不还是你们的吗?给自己的马梳梳毛,铲个粪,多是一件美事。”陶大叔脸上皱纹笑得一层堆一层,饮过酒的红晕都被埋在里头。
陆旋单手一撑,跨过围栏,向踏白走去:“行了,一会儿换一换,都得干。”
军马场里的马匹需要时常梳理毛发,夜间的露珠会将皮毛打湿,白日表面的水汽蒸干,里层却还是湿的,若是长期闷在毛发里,这些军马容易皮肤瘙痒溃烂,影响战士骑乘。
踏白靠近陆旋,安静温顺地站在他身边,等待刷毛。力道适中的梳理让它享受地打了个响鼻,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跟上了蜡似的,可见养马人对它的悉心照顾。
毛才梳到一半,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陆旋停下动作,回身看去,不远处孙世仪冲他大声呼喊着,摇晃双臂引起这边的注意。
陆旋走到栏杆边上,等待孙世仪靠近:“孙校尉,有事找我?”
“京城那边送了点东西过来,有件东西是给你的。”孙世仪仰起头,愈发慢条斯理,“你猜是……”
话未说完,陆旋一下精神起来,转头喊了声接着,将手中毛刷抛给袁志,翻过栏杆绕开孙世仪往马场外走。
孙世仪连忙转身,抬眉瞪眼:“臭小子!升了官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也不想想是谁带你去见的骆将军,是谁提拔你起来的!”
陆旋迫不及待,脚下步伐如飞,由走变跑,几息功夫跑得更远,压根没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孙世仪连连摇头,嘴里嘀嘀咕咕叫着臭小子,加快速度跟上他的步伐。
第133章 新甲
京城送来的东西被放到了骆忠和府上,陆旋赶到大堂里,见到骆忠和也在,仓促站定,微微喘着气,不失礼数地打了个招呼。
陆旋:“骆将军,孙校尉说,京城里有东西送来,有给我的?”
“是啊,难得京城还有人惦记着你,送来的是件好东西呢。”骆忠和眼神示意,跟前放着一只朴素的木箱,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
陆旋看着眼前的木箱,急促的呼吸缓下来,屏息凝神,对待珍宝一般动作轻柔地将木箱揭开。
箱中装着的,是一套玄色盔甲。暴露在外界的金属泛着森森寒光,粼粼甲片被坚韧的绳索串起,甲片边缘折射出一道道锐利弧光,喑哑沉默的盔甲无声散发强势的压迫感。
陆旋将盔甲捧起,抚摸着表面,手套与金属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双眼发亮,又有些惊异,像是还未完全接受这副精工细作的盔甲是属于他的礼物。
骆忠和也盯着这副盔甲移不开眼,凑上来:“这玩意好啊,战场上能保命,比送其他花里胡哨的玩意好多了。陆贤侄啊,你认识这样好的甲匠也不告诉我,我那副甲修修补补多少年了,改明儿我也打副新的。”
陆旋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却欲盖弥彰:“我哪里认识什么甲匠,约摸是班先生帮我找的人。他在叙州时得您照顾,您亲自开这个口,他一定不会推辞。”
“哟哟,我亲自开口?怎么说,说我瞧见他送你的了,我也想要?丢不起这人。”骆忠和撇撇嘴,“我的甲也不差。”
陆旋笑笑,捧着手中新甲爱不释手。
“别看了,看也看不出个花来。”骆忠和说,“北平这些日子在练驾车,你有跟着一起练吗?”
陆旋点头:“嗯,今日刚练过,所以去军马场晚了些。一会还得回去,踏白还等着我梳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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