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太后一直没有开口,整个仁寿宫静悄悄的,都在等待消息传来。
华云荣知道太后想说的是什么,毕竟,她有那样一位自诩聪明,最擅长把握时机的父亲。
不能诞下皇嗣,就抢一个来——他们,就抱着这样的想法。
萧妃父亲是礼部尚书,朝廷大员,不是没有娘家撑腰的寻常女子,有亲生母亲在,凭什么将孩子交给别人?因此,明面上当然不能直说交给皇后抚养,太后却可以以两位太后同在仁寿宫的名义,提出亲自抚养孙儿。
到了仁寿宫,实际上由谁照看,就没人能管得着了。
有太后做主,谁敢拒绝?
事实上,华云荣极不赞同这种做法,绞尽脑汁想着说辞,该如何劝华太后不要这样做。
姑侄两人心思各异,面容不自觉紧绷,眉头也蹙了起来。
直到内侍再度前来,告知她们皇长女诞生的消息,一时间,仁寿宫更静了,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良久,华太后叹了口气,说道:“皇后是六宫表率,萧妃诞下公主,就由皇后去赏赐吧。”
“是,太后。”华云荣心头的重担卸下,暗暗长出一口气,看来暂时是不用为皇嗣的事担心了。
她站起身:“太后,妾身去筹备些东西,送到萧妃妹妹宫里去。”
华太后知道她心软,方才定然备受煎熬,她要走便不留,点点头吩咐太监:“福禄,去库房里,将那串翡翠珠串拿来,让皇后代我给萧妃送去。再挑些珍珠玉器,赏给公主。”
华云荣盈盈一笑:“妾身是皇后,萧妃妹妹与小公主不能前来,妾身先替萧妃妹妹与小公主谢过太后的赏赐。太后的心意,妾身一定带到。”
目送皇后离开,华太后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是公主啊……
公主,也好。
将孩子从母亲身边夺走,是多么冷酷残忍的行为,经历过丧子之痛的她又岂会不知道?来的是一位公主,免去了她当这个恶人,说不准,是件好事。
陆旋回来告知,皇帝对诞生的是位公主高兴不已,班贺也对这个结果感到庆幸。
“这位公主,一定是位有福之人。”班贺笑道。
是不是真有福放在一边,皇帝会宠爱这个女儿是一定的。这是赵青炜第一个子嗣,还是在自身受限的情形下到来,或许在他眼中,这位小公主才是唯一真正属于他的,无可替代的珍宝。
朝中持续观望的大臣陆续得到了结果,有失望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总而言之,众人所期盼的皇子未能诞生,暗中酝酿的冲突亦未能爆发,暂时消停下来。
萧妃只生了个公主,华明德这回高兴了,提着礼物前去拜访萧霆,被拒之门外,没见着。于是他直接将礼物带到了官署,当着萧霆的面说道:“皇子果然是真龙降世,非有福之人不能孕育。不过萧妃也福分不薄,能为陛下生下一位公主,也是天大的喜讯,恐怕再不会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萧霆气得面色铁青,他这不就是在说,萧妃只能生公主,再生不出皇子了吗?
等华明德一走,萧霆连华明德送的礼物那层精美外盒都没有打开,愤怒地抓起摔在地下,狠狠踩了几脚。
锦盒中的闷响让他感到一丝不对劲,停下动作,迟疑片刻,拾起锦盒摇了摇。
锦盒分量不轻,里面的东西似乎已经碎了,碎片碰撞的声响像是瓷片,又没那么清脆。
萧霆皱着眉将锦盒打开,登时怒目圆睁,用力将锦盒砸向地面,登时碎片四溅,散落一地,口中怒吼:“华明德!你该死,该死啊!”
锦盒中,装着的是两片瓦,在萧霆的打砸之下成了一堆碎片。
民间庆贺生子,称生儿子为弄璋之喜,生女儿为弄瓦之喜。
华明德明知萧霆不会接受他送的礼物,却故意送了瓦片来,就是想要看到萧霆震怒之下摔碎这两片瓦。
其心恶毒,其心可诛!
萧霆怒极之下,心口一阵疼痛,面目狰狞的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口中急喘,差点背过气去。
隔日,礼部尚书告病,未出席早朝。
见缝插针的华明德抓住时机,找皇帝与太后告私状,礼部尚书是不满女儿生出的是公主,他送去庆贺的礼物都被萧霆砸碎了,弄碎瓦片诅咒小公主,还要故作姿态,不出席早朝,是大不敬。
赵青炜见华明德就心烦,甚至不理解,他怎么会想到来找自己告状?
好不容易宫中有了子嗣,华太后盼着后宫多多开花结果,不愿多生事端,没理会华明德,因此这件事到底没能闹大。但把萧霆气病,连着好几日都是华明德代为决断,也算尝了点甜头。
当今皇帝第一位公主诞生,朝廷公告天下,普天同庆。就在此时,宁王向皇帝提议,今年未到科举的年份,不如开设一场恩科,仕子感念皇恩,同时也能为公主积福。
赵青炜当然赞同,但他面上假意迟疑,说:“宁王的提议好是好,不过朕得问问太后,请太后拿主意。”
宁王注视他片刻,面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口中说道:“陛下对太后如此恭敬孝顺,是天下人的楷模。”
赵青炜点头道:“先生们教导朕,百善孝为先,朕深以为然。太后明智,朝政上的事,朕时常会问太后,听从太后的指示不会错。”
宁王注视他的目光犹疑不定,探究那些话是否是出于本心。赵青炜面上不动声色,宁王眼神逐渐凝重,却只是说道:“那,就请陛下向太后请示,臣随时候命。”
很快,华太后同意了开设恩科,礼部立刻张罗起来。
恩科与寻常科举不同,参考的人数也相差很大,要在今年开设考试,只有特定的部分人能参与。此次恩科由另一位礼部侍郎徐经邦与大学士朱子義负责担任主考,愣是没让华明德插上手。
本是一场广纳人才,兼之庆贺的好事,却又引出了另一场风波。
翰林院大学士余家平之子与时任吏部尚书沈道统之子在四月恩科中试,五月殿试登科,名列二甲,赐进士出身。定国公的大公子华时杰参加科举,却落了榜,无一榜留下姓名。
第276章 恒瑞
恩科本就只是在都城与周边几城中选取符合条件的举子参考,因当今皇帝尚年轻,殿试是由两位主考官进行,皇帝并未参与阅卷。
此次中第的头两名进士却受到了非议,吏部员外郎左思才上疏请求皇帝整饬科考,恩科本是为了录取人才,但科考考官徇私,人情摆在第一位,有失公允。建议暂停翰林院大学士余家平之子与吏部尚书沈道统之子录取流程,待两位朝廷高官致仕后,再予以采用。
朝中不乏有人支持他的说法,父亲在朝中做高官,怎么可能避免儿子不沾父亲的光呢?尤其出身门第不高的文官,对此更是颇有微词,如今有人敢出头,纷纷出声附和。
左思才有理有据:“翰林院大学士余家平与主考之一朱子義是四同的交情,殿试上见了面,能不照顾老友之子吗?”
这一本参上去,闹得沸沸扬扬,连孔泽佑都惊讶于文官之间内斗竟然也这样不留情面。
“不过,什么叫四同?”孔泽佑不太懂这个。
班贺解释道:“同年、同馆、同官、同志,是为四同。”
同年是指的同年进士,孔泽佑掰手指头算年份,一乐:“那不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说不看情面,也没人信啊。”
另两位更是争辩不得,礼部侍郎徐经邦与吏部尚书沈道统为同科一甲,平日里关系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这回被人上疏内涵,急得脸红脖子粗,也说不出什么来。
余家平与沈道统得知自己被参,当即找到宁王诉苦。
“当爹的官职高,儿子就得避嫌,那我们当这个官,岂不是拖累了子孙?既然如此,我这官不当也罢!”沈道统气得要去向皇帝请辞。
宁王安抚一番:“左思才的说法的确偏颇,既然能够参加殿试,自然证明他们是有才能的。只不过是一封奏疏,皇帝又没有应允,你们不必如此生气。”
劝过这两位,让他们稍安勿躁,宁王入宫面见皇帝,商议如何处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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