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走过去,低头看了眼:“在读什么书?”
云荣亮了亮书封:“是陛下之前赏赐的书,就快看完了,这是最后一本。”
李氏表情僵了一瞬,将手中衣物放下:“先别看了。试试衣裳合不合身,去见太后可不能失礼。”
云荣听话地放下书,换上新衣裳。太后不喜他人穿着太过艳丽招摇的颜色,这套衣裳投其所好地素净又不失典雅。
见到女儿出来,转了一圈展示,李氏连连点头,夸赞道:“荣儿也亭亭玉立了,不比姐姐差呢。”
云荣摇头:“我哪儿能和姐姐比。”
李氏有想到大女儿至今还不能原谅,小女儿也被逼至此,夸赞的话听来讽刺,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娘,你怎么了?”云荣问。
李氏道:“没什么。过来,我替你戴上这只香囊,这是太后最喜欢的香料。”
装着香料的锦囊靠近,云荣便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在姐姐身上嗅到过的。
像是在提醒她,这是长久以来的规训,将她们姐妹二人禁锢于此。姐姐已经从枷锁里挣脱出去了,仍是被那样的香气缠绕,而她,还能有机会逃脱吗?
默然张开双臂让母亲将香囊系在身上,那股香味攀附上来,从腰间升到鼻尖,无形的锁链正式落在她的身上。
云荣双目沉静,笑着夸了句:“不愧是太后喜爱的香料,果然好闻。”
第211章 废案
御书房内,赵怀熠看着御案上那份来自洋人胡玛诺的奏疏,微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
开放港口之事虽然在朝中遇到了些许阻力,但强行布置下去后,也没人敢再来触霉头,进展正按预期推进,这是近些时日以来,稍稍能让他高兴些的事了。
放下奏疏,赵怀熠向一旁吩咐道:“召工部侍郎班贺入宫见朕。”
张全忠躬身应和,退出御书房。将消息传递下去,还未转身,就见太后身边的太监福禄快步向这个方向走来。
张全忠心中暗道不妙,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福禄率先行了礼,道:“太后说身体有些不舒服,让奴婢前来禀报陛下,还请张公公传个话。”
张全忠连忙还礼,问道:“太后身体不适,请御医了吗?”
福禄回道:“请了,奴婢不敢耽搁,不知情形到底如何,这不先来告知陛下。”
张全忠心里有了底,太后身边太监在宫中的时间比他更长,精着呢。便点头道:“福公公稍等。”
进入门内,张全忠有些忐忑,放低了声量:“陛下,太后让人来传话,太后身体不适,陛下是否要去看望太后?”
赵怀熠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往内收敛起来,问道:“请太医了吗?”
“请了,太医已经去看了,太后身边的福公公先来告知陛下,具体如何还不清楚。”张全忠说道。
估摸班贺入宫还要些时候,赵怀熠站起身:“走吧,去太后宫里。”
到达太后寝宫,赵怀熠进门并未见到太医,只见到太后与华云荣坐在榻上,气色并无异样。
赵怀熠顿时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却也只能在心里无奈,明知故问:“太后,听闻您身体不适,不是说传了太医,太医在何处?”
华清夷撑着前额,道:“只是今日无端感到一阵头痛,也没多久。偏偏遇到荣儿入宫伴驾,倒给这孩子吓得不轻,一片孝心,非要让太医来看看。”
赵怀熠道:“太后凤体尊贵,自然不能疏忽大意,这回多亏荣儿在。”
华清夷面露笑意,握着云荣的手轻轻拍了拍,望着皇帝:“太医诊断是受了风,不大要紧。这点小事还去惊动了皇帝,这些奴才不知轻重缓急,真是小题大做,该罚。”
赵怀熠浅浅摇头:“他们做得对,怎么能罚?太后是儿子的母亲,天下孝道,儿子岂敢不遵从?母亲受了病痛,无论轻重,儿子都该知道。”
华清夷笑意更深,对云荣道:“瞧瞧,这天下,还有比皇帝更孝顺的么?”
云荣看了皇帝一眼,道:“陛下孝敬,太后慈爱,是天下母子相处的典范。荣儿在家中尚且不能做到这种地步,往后荣儿也要效法陛下,待爹娘细致入微。”
赵怀熠笑笑:“既然有荣儿在这里陪伴太后,儿子召见了朝臣,忽然得知太后身体不适才匆忙赶来,既然并无大碍,儿子晚些再来问候。”
华清夷笑容定在嘴角,并未将扫兴的不悦表露出来,道:“国事为重,皇帝既然有要事与朝臣相商,怎么能在我这儿耽误时候?快回去吧。”
赵怀熠轻叹一声:“太后,儿子并无他意。陪伴太后尽孝,怎么会是耽误时候?”
云荣旁观察觉风云变幻,小心翼翼挽着太后手臂:“太后自然知道,陛下忙于国事,只是想让陛下有片刻休息,不以太后的身份,而是以母亲的身份关心。陛下百忙中抽空来看望,太后是最高兴的,舍不得陛下走也在情理中,但那句话没有强留的意思。陛下知道,太后是多么深明大义,不是么?”
华清夷瞥了眼,云荣朝她眨眼,顺着她的话轻笑一声:“皇帝太过孝顺了,一句话便叫你如此紧张,母后心中只有宽慰,哪里会怪罪。怪只怪,皇帝分身乏术,国事不能等,我不能不体贴,只好甘愿屈于国事之后。”
气氛缓和下来,赵怀熠目光落在华云荣身上,微微扬起嘴角,女孩回以大方一笑。
对太后这些小把戏已经感到疲惫,但云荣是无辜的。赵怀熠何尝不明白其中的不得已,只是他不能遂他们的愿。
云荣不行,谁也不行。
离开太后寝宫,回到御书房,班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见到皇帝,班贺躬身行礼,赵怀熠摆摆手:“不必多礼。张全忠,赐座。”
班贺看着太监为他搬来座椅,又被皇帝指使到门外等候,心里还是没琢磨出皇帝今日准备同他说什么。
赵怀熠率先开口:“胡玛诺你应当熟悉吧,他同你师父也是好友。那洋人的确是行家,港口开设进展顺利,开展海外贸易势在必行,内里也不能停滞不前。朕要建造出海远航的大船,兴水师,他从中出了不少力,是个能人。”
皇帝任用人才不拘小节,但也顾虑颇多,做到这一步,哪怕是他,也应当克服了不少阻力。
面对眼前的君主,班贺为君主的开明而欣慰,也为能者有用武之地而庆幸,不必留下生不逢时的遗憾。
班贺道:“陛下英明,才能使有才之人发挥他的作用。”
皇帝语调平和:“班侍郎,你还记得,尊师当年入京向先皇所说的话么?”
闻言,班贺心中一震,望着皇帝的目光犹疑不定,斟酌半天,才试探地问:“是谈及轨车之事?”
赵怀熠道:“朕记得,先皇拒绝了尊师提议。”
“是,陛下。”班贺头低了下去。
“你知道原因吗?”赵怀熠又问。
班贺点头道:“臣,知道。”
轨车是师门传承的独门秘技,以机关驱动车前行,铺设轨道划定路线几乎不用耗费多少人力,便可运输物资。
这本是不可外传的机密,但当年师父离乡入京,向先帝献上技艺,提议从物资丰饶处开路、修建轨道,直接将物资运往西北,可减少沿途人力物力消耗,以支持边军收复怒城。
但,这一提议被先帝全盘否决。
西北边境能长年坚守,就是因为有戈壁、河道、重峦等天然屏障。若是铺设轨车,必定要通路,一旦西北战败,敌军南下便可畅通无阻直入腹地。这在饱受异族侵扰的当下,是绝不可能实施的。
轨车的轨道非一两日可建成,京郊运粮轨车整段长度一百多里,当年耗时六年才建成,这样浩大的工程,需要多少人力可想而知。
当年经历几场大战几乎被耗尽的国库,根本不足以支撑。
钱、物、人,三者无一具备。
除了这些客观存在的问题,还有就是先帝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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