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贺翻身下床,拿过衣裳就要往身上套,被陆旋一把拉了回来:“恭卿,你要做什么?现在是宵禁时分,你要去哪儿?”
班贺几乎失了理智,他心中有所设想是一回事,真从陆旋口中听到阿桃曾在伎馆待过又是另一码事。
“怎么能……怎么能……”班贺一股气郁结在胸口,无处发泄,用力一拳砸在床上,“该死,那群该死的东西!”
那时阿桃才多大年纪?十二三岁?
被拐走买卖,不知辗转几处,最终来到都城。如她这般苦命的女孩,还不知有多少,被买走做妾都算好下场。
细究来,阿桃连妾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从伎馆转移到了外面,仍是以色侍人。
陆旋抱着班贺,如他以往做的那样,轻抚他的背脊,只是硬邦邦的天铁义肢怎样做轻柔的动作都显得笨拙。
班贺靠在他的肩上,竭力平息胸中怒气:“不行,我不能让阿桃继续待在那儿,得把她送走。”
“以什么名目?阿桃已经没有家了。”陆旋亦为阿桃所叹息,一时间想不到能让阿桃去哪儿。
原本玉成县的小院已经卖了,渝州那场大水过后,杨典史的房屋恐怕早已易主。她口中的养父母不存在,良田与商铺自然更是虚妄,她根本没有别的去处。
说不准,她原本就想着,见他们一面,便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
班贺心中悲痛,合上眼睑,不忍再看。
“或许……她能和枳儿一起走……对,让她去西南!”陆旋迟疑的语气在出口后越发笃定,“骆总兵给我来了书信,卫嫂子会带枳儿来都城,到时候,就让阿桃和她们一起去西南!”
班贺静静伏在他的肩头,没有说话。
“卫嫂子喜欢女孩儿,所以当年才会收枳儿做干女儿,阿桃性子又好,生得又漂亮,卫嫂子肯定喜欢。西南那边那么多女头人,不会有人轻视女人。那边山清水秀,大片山谷树林,还有很多吃食,是这儿吃不到的,阿桃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在陆旋的描绘下,班贺情绪逐渐平复,脑海中似乎描绘出他口中的景象。阿桃与记忆中的西南景象结合在一起,露出前所未有的放松神情,她的身边站着卫岚、枳儿,无所顾忌地与她们相拥。
他的心中缓缓升起一点希望,阿桃可以获得一个全新的生活。
“明日阿桃又要来了。”陆旋在班贺耳边轻声说,“你不是不想伤害她么,那就不要让她察觉端倪。”
班贺轻点头。
阿桃把他们视作亲人,就让她在这里抛却那些复杂眼光,在他们面前当一个普通女孩儿。
约定好的日子,阿桃如期而至,泽佑请了一日的假,专门带着阿桃上街转悠。
班贺拿出银两,那小子还拒绝,生怕阿桃不知道似的,掂量着荷包大声道:“我也是有工钱拿的,平日吃住都在家里,我又不在外花钱,攒了不少呢。够花的,师兄你就别操心了。”
班贺笑着道:“知道你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攒了老婆本也得小心花。这些是我的补贴,做长辈的给些钱情理之中。”
泽佑脸涨得通红,一把夺过班贺给的银子,带着阿桃就要出门。
班贺跟在他们身后,看向身侧镇定自若的陆旋。
“今日你应该要当差吧?”班贺问。
陆旋嗯了声:“我同人换了班。”
班贺轻笑:“只是逛个街市,用不着羽林卫在一旁守护吧?”
“和你逛街的时候,没有羽林卫,有的只是你的马夫。”陆旋语气惋惜,“你要是骑着马,我就显得更称职了。”
“哪儿有大街上骑马的?”班贺目光跟随前边两个小辈,嘴角笑意更深。
陆旋偏头,一本正经:“我也攒了很多老婆本。”
班贺脚下一踉跄,被陆旋稳稳扶住了。
班贺瞥了他一眼,当街不好发作:“你怎么不说是嫁妆?”
陆旋仍是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也行,我无所谓。给你的,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班贺:“……就坡下驴的本事有长进。”
“怎么,我要改当驴夫了?也行,你愿意骑什么,我就给你牵什么。牛马猪羊,保证让你坐得稳稳当当。”陆旋说。
班贺忍不住:“猪怎么骑?”
陆旋:“猪,也是有后背的。”
班贺一手肘横过去,被陆旋握住,警觉地往四周看了几眼。就在他以为有什么情况时,陆旋压低声音:“打情骂俏等回家再继续。”
班贺:“……”
这小子简直无可救药!
街市走过半程,前方泽佑与阿桃忽然停下脚步,班贺与陆旋对视一眼,走上前去。
“阿桃,求你了,你就说你想要什么吧,我问什么你都摇头,我都要伤心了!”泽佑几乎是要求人了,阿桃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
班贺关切的眼神望来,阿桃小声道:“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缺。”
“给你买些礼物,是泽佑的心意,他想给你些什么,你就让他如愿吧。不然他郁闷伤心,可不是一两天能消的。”班贺说道,“泽佑,你不是同枳儿来过,枳儿也是女孩,她买过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她也算女孩儿?”泽佑想起刀枪不离身的穆青枳,还有些发憷。他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也曾见过血,但对上在军营长大的穆青枳,他也得抱着头鼠窜。
阿桃好奇问道:“枳儿是哪家的姑娘?难道是……”
她疑惑的目光落在泽佑身上,泽佑拔高嗓门怪叫一声:“瞎想什么,我和那位女壮士才没有什么关系呢!”
第304章 遮掩
孔泽佑生怕阿桃误会什么,又对穆青枳巴不得敬而远之,当即撇清了关系。
班贺解释道:“当年我们离开玉成县,一路去了叙州,遇到一对命苦的爷孙,孙女与泽佑年岁相仿,只大两岁。后来爷爷过世,她被一位守备夫人收做干女儿……”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阿桃自述被好心人收养,然而真正遇上好心人的是穆青枳,当着她的面说这话,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随即立刻转了话头。
“枳儿十三四岁就在军营里生活,自小习武,使得一手好枪法,还学了干娘的双刀。真要打起来,泽佑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偏偏他们二人不对付,说不上几句好话就要吵起来,能不怕她吗?”班贺笑着说道,一直观察着阿桃的神情,却看不出一丁点儿迹象。
阿桃嘴角含笑,说道:“那位姐姐与她干娘一定都是巾帼,我多想见一见她们啊。可惜远在叙州,是见不着了。”
泽佑说道:“卫夫人才是真英雌,丈夫战死,便自己要接任守备一职,当年朝堂上都为此吵了一架呢!后来是太后下懿旨,让卫夫人做了守备,朝臣才没了话讲。”
自从得知真相,阿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班贺心神,看破伪装表象,觉察出她隐藏的情绪。
她是从何时起,学会委屈求全,不表露任何心中所想?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是否就是如此隐忍以保全性命,强颜欢笑度日?
越是这样想,班贺心中焦灼就加重一分,到底要如何才能将阿桃从火坑中解救出来?
面上不显,班贺依然语气柔和:“赶早不如赶巧,阿桃你不急着返乡,正遇上朝廷嘉奖卫夫人,封她一个诰命,还要给她封将军,不日就会抵达都城面圣。到时候,你们就能见上一面了。”
阿桃似乎有些迟疑:“这……我孤身一人在外,若是留太久,怕是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有我们在怎么能叫孤身一人,你离了我们才叫无亲无故呢。到时候让旋哥派人送你回去,顺带帮我们看看有没有人想欺负你。让他们知道知道,你是有靠山的!对不对,旋哥?”泽佑对着阿桃摆出保护者的姿态,又笑嘻嘻地瞅着陆旋,拼命使眼色央求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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