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骆忠和瞪圆了眼,“这才多久,就不守规矩了?哼,这样才对嘛,去吧。营门关闭之前回营房,否则,依军规处置。”
“是。”陆旋如释重负,目送骆忠和离开,估摸着时候,向闭着眼都能顺利通行的那条路走去。
终点就在眼前,陆旋心中感受一丝异样,放缓了脚步。他未料到今日能出来,无从告知班贺他的到来,依稀可见那扇熟悉的门开着,却不见任何身影。
之前班贺被围攻那一幕出现在脑海,陆旋不再犹豫,快步上前,一眼看出门被人暴力破开,院里无人,屋内亦不闻人声。
将几间房挨个看过一遍,班贺与阿毛都不在,陆旋不由得往最坏的结果去想,一时惊怒,呼吸急促起来。
听见对面传来声响,陆旋奔向穆家祖孙的住处,敲响那扇朽烂过半的门,情急之下,他控制不住力道,没敲两下,木门便掉落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是谁?别过来,我有刀!”
穆青枳尖锐凄厉的声音传出,陆旋循声看去,无助的孤女面色惊恐布满泪痕,手握一把锈柴刀,背后抵着墙,色厉内荏地恫吓着屋外人。
视线稍移,屋内另一个人模样更惨。穆柯腿伤前些日子才好上一点,能下地走动。此时却穿戴着义肢,瘫倒在床下,仰面喘着气,面无人色,身上犹带血迹。
陆旋走进去,不急于靠近,让他们看清自己面容:“是我。穆前辈,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这样?阿毛和他师兄呢,他们在哪儿?”
穆青枳见到他,双手一松,柴刀落地当啷一声响,随后是女孩再也忍不住的哭声。
一早阿毛与班贺正要出门,见到穆青枳特意叮嘱,接下来几日他们都不在家中,不用上门,过几天他们会回来的。
穆青枳依言回了家,可到申时,她听见对门有奇怪的动静,开门出去查看,就见有生人闯入对面那小院中,架势像是来寻仇的。
她站在门外还未靠近,便被那人发现,吓得连忙转身往回跑。那人追了出来,右手垂在身旁,似乎不便,伸出左手向她发起袭击。穆青枳吓得不轻,下意识惊声尖叫,屋内收拾的穆柯听见孙女呼救,当即穿戴上木腿,拿上柴刀赶到门外,与那生人展开殊死搏斗。
那生人单用左手未能坚持太久,最终放弃离开,穆柯勉强撑住,却也因拼死保护孙女受了重伤。
军器局,班贺还未回来一定在军器局!知晓出事时班贺与阿毛不在,陆旋稍稍安定下来,问话可以稍候再问,此时救人要紧。
陆旋正欲离开去找大夫,穆青枳哽咽着抹掉眼泪:“那个人,那个人很可怕……他的双手、双腿,都不是血肉,刀伤不了他,他是恶鬼……”
陆旋蹙起眉头,心猛然沉了下去,一言不发快步走出门外。
第49章 逃兵
陆旋先去了一趟济善堂,吴守道出诊去了,留吕仲良在店里替人问诊抓药,这会儿医馆只有他一人在。听闻穆老爷子出了事,吕仲良来不及细问,手脚麻利地简单收拾一些伤药,挎着药箱出门,挂上锁就要与陆旋一同回去。
“您先行一步,恭卿不在家中,阿毛也尚未归家,我得现在去找他。”陆旋语气低沉,“那人是来找恭卿的,穆前辈是无辜受了牵连。”
吕仲良颔首:“我认得路,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时候。”
与吕仲良作别,陆旋即刻赶往军器局,片刻不停的步伐前所未有地急躁。
抵达军器局正门外,向门房打听到军匠们还在赶制一批弓箭,尚未有人离开,陆旋紧促的呼吸稍稍缓和:“请帮我转告龚先生,我有急事找他。”
门房是个和善的老头子,见他的确像是很着急的样子,好心答应下来,让他稍候片刻,自己转身进门找人。
陆旋目光沉沉,没由来的怒气积攒在胸口,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汪沸水,不断翻搅折腾。
等了没一会儿,阿毛蹦跶着跑了过来,大笑一声:“陈伯说有人来找师兄,我一猜,会找师兄的就只有旋哥你了!”
陆旋见到他在此,更为困惑:“你怎么在这里?”
“呃……”阿毛反问,“你不是在军营里,怎么会来这儿找师兄?”
陆旋跨步上前,在他头顶轻轻按了一下:“和我耍什么花招?快说,你师兄在哪儿。”
阿毛抬手捂脑袋,硬邦邦的机械义肢硌得头皮疼,噘着嘴:“跟我来。”
阿毛领着陆旋到了一间杂室外,门正开着,师兄就在里面找东西。
还好班贺此时不在工房,那里边不能随便去,阿毛也只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逗留。把他带到军器局时,班贺买了不少果脯干货,分发给众人以表歉意。
好在这儿的工匠们都很喜欢阿毛,多个帮忙打下手的是好事,没人赶他走。
陆旋走到门前,屋里的班贺从工房出来没多久,身上系着一条粗布围裙,沾了些油墨清漆。闻声回身望来,将手头的事暂时搁置,挽起围裙擦了擦手,笑起来:“孙校尉说,今日骆将军要带你去见贵人,见过了?”
想必是完成正经事,就想法子偷懒来了。
“嗯。”陆旋压下心里所有情绪,单刀直入,“穆前辈遇袭,生命垂危。”
班贺面上笑容顿失,目光凝重,夹杂着错愕与懊恼,陆旋几乎可以确定,那袭击者是谁他是知情的。
班贺一把扯下身上的围裙:“走,我们现在回去。”
与军器局副使告了事假,班贺是骆忠和领来的人,副使不敢为难,当即应允。班贺带着阿毛跟随陆旋一同回到租住之处,吕仲良早已到场,开始为穆柯进行医治。
屋里罕见生起了火,冰冷潮湿的室内乍有热源,感知温暖程度更甚,穆青枳渐渐停止颤抖,面上泪痕蒸干,缩在床边守着爷爷。
灶上有吕仲良让她烧的热水,吕仲良仔细检查一番,熟稔地指使人去端水来。穆青枳像是个听令行事的人偶,完全听从指挥,让做什么做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吕仲良清理完那些锐器划出的伤口,然后上药,包扎起来。班贺一行人到时,他已经完成大半。
将剩下的部位处理好,吕仲良起身,无声招手,示意班贺随他出去。班贺一动,穆青枳却也满脸惶恐地站起身跟上来。
“你留在这儿吧,照顾你爷爷。”班贺轻声说。
穆青枳执拗地寸步不挪,牢牢盯着他们,防备着他们有任何隐瞒,非要亲耳听到一个结果不可。她是那样坚持,没有人再去阻拦,她有权得知唯一亲人的身体情况。
走到门外,吕仲良双手交叠垂在身前,罕见地神色沉寂,在班贺探究的目光中,与他对视一眼,缓缓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常年积劳成疾,这具身躯已油尽灯枯。前些日子失力摔倒正是身体衰竭的不详预兆,这一回遭受重创伤及内脏,纵是吕仲良也回天乏术。
穆青枳读懂他们的表情,但此时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失魂落魄站在那儿,眼中失去了神采。
“医馆里还有两颗人参,或许能多撑两天,但也别指望能有别的什么奇效。”吕仲良道。
班贺微颔首:“那就麻烦吕大夫了。”
屋里传来两声咳嗽,穆青枳回过神来,转头跑了进去。班贺与吕仲良回到床边,行将就木的老爷子小口喝着孙女喂下的温水,唇角沾着的血融入褐色陶碗中,唇色似乎也随之褪去。
吕仲良收拾好药箱:“我回去抓些药,晚些时候给你们送来。”
穆柯挣扎着伸手:“大夫,不用了,不用了。”
“爷爷,喝药吧,喝了药你就会好的……求你了。”穆青枳说着,声音颤抖,本以为流干的眼泪顷刻间涌了出来。
穆柯久久无语,吕仲良无声叹息,背上药箱走了出去。
才刚能自如行动没多久,又躺回到床上,穆柯的气息浑浊深长,每一次呼吸都费不少力气。
他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着班贺:“我有话,要对你说……请,请让其他人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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