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元道:“不久前成了婚。”
看样子,袁志他们那顿喜酒,就是吃他的了。陆旋沉吟片刻,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李金元愣住:“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陆旋:“从军意味着要抛下家人,自古生离死别数不胜数。你若是要入防营倒还好说,驻扎本地,还可以时常回家照看。铁羽营不日便要离开邰州,短时间想回来是不可能的。你新婚燕尔,还是留在妻子身边吧。”
李金元急忙辩解:“拙荆深明大义,支持小人投军入伍。拙荆受过铁羽营军爷恩惠,也望小人能加入铁羽营!”他语气渐渐带了些哀求,“我想建功立业,想让拙荆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一辈子困在乡野。”
陆旋目光转向两侧:“你们怎么看?”
方大眼直接了当:“他主动投军,又能通过考核,我没有拒绝的道理。”
何承慕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觉得不合适。新婚没几日就离别,对不起他的妻子,还是让他回去吧。”
他撞了撞袁志,他只需要随口附和几声,就可以顺理成章把李金元赶回家去。
袁志迟迟不开口,李金元心灰意冷,他肯定不会让他进入铁羽营。
谁会愿意一个看不顺眼的人见天在自己跟前?
半晌,袁志开口道:“我和大眼想法一样。”
何承慕着急挠腮,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说,这是迂回战术,把李金元困在营里,好教人家夫妻不能团圆?
他彻底被袁志的态度弄糊涂了。
袁志撇撇嘴:“他方才不是说了,他的妻子支持他从军。想必那位夫人见识不浅,希望丈夫有所成就。你说让他回去陪伴妻子,也不想,那是不是他们想要的。”
“言之有理。”陆旋做出最后决定,“李金元,你可以加入铁羽营。但一切要服从命令,军令如山,不可违逆。一旦你违反军纪,不仅要按军法严惩,我随时可以驱逐你。”
李金元大喜过望,跪地拜谢,目光不由自主往袁志那儿看。显然他的话出乎所有人意料,李金元心中芥蒂瞬间烟消云散,打心底里感激他出言相助。
这一日考核结束,陆旋翻看名册,记下每一个新加入铁羽营的士兵,心里估算需要多久能达到一千五百人。
何承慕对袁志是彻底折服,揽着他的肩:“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宽宏大量,以前是我小瞧你了。”
袁志抱着双臂满不在乎:“进入军队不一定是好事。”
陆旋合上名册,随意听了一耳朵,知晓他们在说李金元。
他或许会是个好兵,却绝非良配。
但那是别人家务事,陆旋管不了那么多,他倒是琢磨出点袁志为什么和李金元不对付的原因来。
李金元想要建功立业,袁志当初不也是这么说的么?他们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些相似,而大多数时候,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与自身相同的东西,会本能的产生排斥。
有竞争,也会刺激人争着向上爬,陆旋觉得,有些意思,这事还得走着瞧。
没等到陆旋招够一千五百员,背后默默酝酿的反击出手了。
一封弹劾陆旋的奏疏被呈上御案,不愧是经过多年苦读诗书、经由科考选举出来的文官,文章写得条理清晰,鞭辟入里,言辞尖锐,句句振聋发聩。
这封来自御史燕西杰的奏本,条条列举陆旋所犯之罪。
其一罪,他假借办外差的名义,向当地官员公然索贿,防营武官无不遭他排挤,不将朝廷任命的官员放在眼里。
其二罪,擅自提拔一个品行不端,被驱逐出军营的人为都司,定是被人收买,此举与卖官无异,罪大恶极。
其三罪,仗着掌握铁羽营骑兵,横行乡里、欺压农户,当地百姓、商户深受其扰,苦不堪言。
陆旋行事猖狂霸道,嚣张跋扈,欺下瞒上,有负皇恩。
这封奏疏里,陆旋不折不扣是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恶徒,燕西杰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此番控诉在朝堂上引起不小的震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将被御史如此激烈抨击,一时间众说纷纭,大部分人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接到皇帝命令即日回京的诏书,陆旋面露惋惜,动作麻利地收拾了行囊,告别杜剑风,率领铁羽营骑兵即日启程,返回京城。
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风口浪尖上的铁羽营昼夜不歇回到京城,抵达京城当日,铁羽营骑兵驻在京营里。将领陆旋当日直接从京营入宫面圣。途中未曾与其他人有任何接触,叫人猜测都无从猜起。
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不明,无数眼睛都在盯着紧闭的宫门,等待从那扇门内传出风声,窃听到只言片语。
遭人惦记的两个涡旋核心,正在隔绝九重的御书房内一坐一立,相处和谐,面色从容。
“据你所说,你提拔了一个都司,肃清当地流匪,整顿防营,训练新兵,都顺利完成了?”赵怀熠将陆旋呈上的述职奏疏扫了一遍,言辞简洁,没有包揽功劳,同样也没有对他这个皇帝的歌功颂德。
一看就是自己写的,但凡有个人润色一下,都不至于这样呈上来。
一份清水汆海参,再好的东西都食之无味。
“是。”陆旋顿了顿,补充道,“圣上英明神武,微臣若非陛下撑腰,也不能如此顺利。”
该说的似乎都说了,他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空白札付,双手呈上:“陛下给微臣的兵部札付,只用了一份。这份,微臣原样奉还。”
赵怀熠接过,在掌心里轻拍:“近两个月的时间,你把小案子办成了大案子,还要朕感激你吗?”
陆旋眨眨眼:“御史所说的罪过,我早就在奏疏里说明过了,到底是谁在颠倒是非,乌白马角,陛下自有定夺。”
他拱手,偏头低下去:“就算是微臣让事情变得麻烦了,微臣不图功劳。陛下能念在微臣有苦劳,微臣便知足。”
这副“吃了亏我不说”的语气,赵怀熠好气又好笑。
“今日你先回府,未经传召,不要擅自出府。等着吧,接下来有你受的。”赵怀熠说。
陆旋道:“臣胸怀坦荡,陛下是明主,不怕没有天理公道。”
赵怀熠挥挥手:“朕知道了。退下吧。”
离开皇宫,陆旋松了口气,青天白日的,他这明晃晃的目标,再不能随意走动,只好别无选择地去了那座没住过一日的将军府。
陆旋抵达京城的消息,班贺在官署便得知了。
想也知道那小子没法明目张胆去找他,班贺在官署里忙到日头西沉才回去。
闵姑准备的饭菜都凉了,听见他回来的声音,连忙起身帮他热饭菜。另一间房里亮着灯,传来背书声,班贺没去打扰,径直回房换衣裳。
一双手从门后伸来,一手扣在胸前,一手捂嘴,班贺猛地一惊,立时反应过来,反手向身后那人的脸摸索。
捂嘴的手松开,握住他伸过来的,想也不想牵到唇边,印在露出的腕上。
温热的肌肤下脉搏跳动,这具身躯如此鲜活,远非黑白分明的信件可比。揽在胸前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班贺像是被某台重械压制,冰冷坚硬没有生命的天铁只让人感受到无情的窒息,拍了几下催促陆旋放手,竟然感觉死里逃生了一回。
班贺转身,直面数月未见的陆旋:“我就知道你安分不了。”
“我穿了常服,趁天黑才出门的。”陆旋说着,身体忍不住下倾靠近,下巴搁在他肩头,脸颊贴上脖颈,舒服地眯了眯眼。
“皇帝叫我不要随意出府,只能待在那间宅子里。”他小声抱怨,“进门看见府里有个陌生老头,还以为是走错了。要不就是我不在的时候,宅子易了主。”
班贺笑着轻摇头:“那是给你请的管家。这么大个宅子,在或不在,都需要人打理。”
“管家?给我请的?”这词对于陆旋来说过于生疏,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我还能用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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