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随在班贺身边的孔泽佑,几乎没怎么吃过大苦头,回京后更是吃穿有人照看,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细皮嫩肉。
进了裕王府伴读,除了对着书本头疼,生活更是好得不得了,近两日看着脸圆了不少,怎么看都是个少爷。
饶是班贺也忍不住好笑,一点也不肯帮他,反而对穆青枳的反击赞赏有加。
在彭飞与卫岚的照顾下,当年那哭着求他为爷爷报仇的孤女,心智、身体,都经受住了锤炼,长成了坚韧不拔的秀木。
“泽佑要是也留在那儿就好了。”班贺笑道,“怪我,给他养成了还得和女孩子动手,才能证明自己不软弱的模样。”
听出师兄话里的不赞同,孔泽佑放下袖子,两眼委屈地瞅着他。确实自己先出言不逊,不占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暂收锋芒,蛰伏为妙。
陆旋出来打圆场:“都别站在外面了,进去坐下慢慢说话。”
一面往里走,鲁北平突然想起今日听到的一桩趣事,笑着说道:“我听京营的兄弟们说,今日城内有家饭馆有人闹事。”
“天子脚下,还有人敢闹事?”孔泽佑好奇道。
鲁北平道:“怎么不敢?听说还动刀了呢。店小二被一个小姑娘拿刀架了脖子。听说起因是另外四个大男人挑事,结果打不过一个小姑娘,被小姑娘拿刀划破了衣服,逃到街上,腰带一松当街裤子掉了下来!”
他大笑几声,看向穆青枳:“像你这样厉害的小姑娘真不少,以后可不敢随便小瞧女人了!”
穆青枳抿着唇,笑得尴尬,移开躲闪的视线,不太想承认“闹事”的就是自己。
在场几个察觉异样,数双眼睛盯着穆青枳,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穆青枳乖巧坐在桌边,仰脸看着班贺,双眼有些紧张,手指头纠到了一块儿,声如蚊讷:“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呀……”
班贺轻咳了声:“我看,怕是有什么误会。”
孔泽佑像是揪到了小辫子,兴奋起来,逮着机会拱火:“有什么误会,我看就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穆青枳立刻辩白:“是那几人要偷马,报官我也是有理的。就怕……去了说不了理的地方,我才动手的。”
不打自招。
班贺竖起食指,笑得神秘:“就当没这回事,有人找上门再说。”
陆旋闷声发笑,倒是班贺一惯的处事态度。
穆青枳龇牙一笑,附和:“就是就是!”
这顿接风宴吃得热闹,与众人长时间不见,穆青枳有很多话说,说着边境守军的趣事,还有在书洛带领下与他们越来越亲近的偈人,还有在他们守卫下得到安宁的边境百姓。
孔泽佑不时冒出几句话,有意挤兑,两人便拌起嘴来。
在班贺与陆旋眼中,这样的小打小闹恍如隔世,颇为有趣。他们不知多久没有见到过了。
离开叙州后,各自奔波,班贺劳心费力投入眼前事中,陆旋长时间在外行军,此时看着眼前场景,又像是回到了叙州那座小院里,心中顿生无限感慨。
与陆旋对视上,班贺举起酒杯,无声敬酒,一饮而尽。
热闹持续到外界天色全暗,灯火照亮大堂,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光满面,洋溢着喜气,盈满笑靥。
穆青枳跟着干娘在军营里,练了些酒量,陆旋不敢让她多喝,开口提醒,她便顺从地放下酒杯,打着酒嗝嘿嘿傻笑。
她喝了不少,停下顿时所有反应都涌来,头昏昏沉沉,不得不手肘撑着桌面稳住身形。
陆旋看在眼里,说道:“往后在外,绝不能这样豪饮,至多喝刚才的一半。”
穆青枳拍着胸脯,不想被看轻:“等我酒量练出来,千杯不醉,不就喝多少都可以啦!”
“这就开始说醉话了?”班贺笑道,“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陆大哥都不多喝,不为别的,是怕伤身误事。”
穆青枳仔细看陆旋面前的酒杯酒壶,回想一下,好像大家都没喝多少。
她似乎思索了好一会儿,又看了一圈在座的人,见众人关切的目光聚在自己身上,方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其实,我也不觉得酒有多好喝,只是觉得喝得越多越厉害才喝的,班先生别笑话我。”
这顿接风宴好酒好肉,其他人都只顾着同穆青枳说话,孔泽佑埋头苦吃,两个大鸡腿都便宜了他。
咽下嘴里饭菜,孔泽佑开始讲道理:“谁告诉你喝得多就厉害,我师兄厉害吧?旋哥在军营里谁敢不服?他们都不是靠喝酒让人觉得厉害的。只有别处没大本事的,才想着在这种地方凸显厉害呢。”
这话说得在理,穆青枳没有反驳,茅塞顿开一般把面前酒杯推开,喝这些占肚子晕脑子的,还不如多吃些好吃的呢。
回过神来,往桌上一扫,穆青枳指着孔泽佑面前骨头叫道:“你怎么把两只鸡腿都吃了!”
孔泽佑眼珠一转,颇为无辜:“我看你们说得这么欢,以为你们都不吃了呢。”
穆青枳趁着酒劲,一拍桌子:“你心里,就没为其他人想过,只想着自己,班先生白疼你了。”
“我哪有……”孔泽佑不满,“我和我师兄如何,用不着你说,你又知道什么?”
穆青枳哼了声:“你自己没点自觉罢了,其实你自私得很!”
孔泽佑瞪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反驳,放下筷子愤然离席。
原以为他会争辩几句,这么一走了之,穆青枳反倒有些慌神,刚才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陆旋望向班贺:“我去把他叫回来?”
班贺笑着摇摇头:“在你府上,丢不了,你那么多兄弟看着呢。”眼神向那堆残渣示意,“再说,他应该也吃饱了。枳儿你也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边境军营里没这条件,只能在这儿弥补你了。”
穆青枳点点头,按捺下忐忑,小口小口吃起饭菜来。
接风宴结束,陆旋忽然道:“不如今晚,都在这里歇下吧。房间管够。”
鲁北平立刻应声:“我正有此意,哥,我就不客气了。”
陆旋转向班贺:“我记得,你明日旬休?”
班贺微怔,随即笑着点头:“你记得没错。我先去找泽佑,先问他一声。”
在府里守卫的指路下,班贺找到了鱼池边生闷气的孔泽佑,唤了一声走上前,孔泽佑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气鼓鼓的脸。
“师兄,咱们要回去了?”他声音闷闷的,方才独自在这儿恐怕想了不少事。
班贺决口不提先前的事,只是说道:“你旋哥问,今晚要不要歇在这儿?”
孔泽佑忧郁一扫而光,倏地站起身:“我要睡在这儿!师兄,咱们别走了!”
他这般积极,班贺也只能点头。
正如陆旋所说,府上空余客房多,让手下人帮着收拾了床铺,还有什么话也不用急于一时说完,剩下的白日再说,于是一人挑了一间房便各自歇下了。
夜里熄了灯,闭目酝酿睡意,忽然听见有人推开门,悄声潜入了房内。还未睡着的班贺睁眼,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人在身旁躺下,手臂顺势圈了过来,冰冷坚硬,碰触过的肌肤瞬间激起一片小疙瘩。班贺忍不住往里缩了缩,空出的位置立刻被填补,两人紧挨在一起,对方像是喟叹般舒出一口气。
“你那些兄弟肯定看见了。”班贺道。
他就知道陆旋不会安分睡在自己房里。
陆旋满不在意:“看见就看见了。他们早晚会知道。”
他凑上来,温吞的亲吻持续好一会儿,今夜似乎格外不舍粘人。
班贺轻抚他的背,寻到换气的当口出声:“怎么了?”
“枳儿带了封骆总兵的信,我刚才看过了。”陆旋低声道。
骆总兵的信啊……纵然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内容,班贺也清楚,让陆旋如此的不会是什么叙旧家常。
“信上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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