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夷:“我说过,一定要查明真相,不可冤枉任何一个人。况且,定罪的都是自己认罪画的押。”
班贺跪下,低头说道:“太后懿旨是命令下面人查明真相,可真相是什么?在审讯人的眼中,认罪才是真相。大臣被关在牢房里,不由分说先上重刑,就算后面查出是被冤枉的,也去了半条命,落下一身残疾。”
他言辞恳切,听得华清夷眉头皱了起来。
“受不住刑的,屈打成招就认了罪。但这还不算完,他认了罪,那是不是还有党羽,党羽又还有谁?不说就继续用刑,直到他们受不了,咬出另一个人为止。其中还有备受文帝尊敬的三朝元老,被打得惨不忍睹。太后仁善慈悲,这一定不是您想看到的,底下人却为了向您邀功,制造更多的冤狱。”
华清夷看了他几眼,若有所思。堂兄与那不成器的弟弟所作所为,她是知道的,这些都是寻常打击政敌的手段。
但过犹不及,连班贺都来进言,想必事态已经到了需要叫停的地步。
班贺磕了个头:“要止乱,还是得太后您发话。”
华清夷叹了口气,挥手让他起来:“行了,传我的旨意,牢里的人都放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累了,你退下吧。”
班贺俯身再拜:“谢太后隆恩,太后天恩浩荡。臣告退。”
对于班贺去找太后说情的事,陆旋一点儿也不赞同,他不觉得这件事与班贺有关,根本就不该他去管。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一场愈演愈烈排除异己的浩劫,就在华太后发话后偃旗息鼓,就此告一段落,被抓捕关押多日的朝臣终于得以回家。
在这件事中,居功至伟的应该是向太后进言的班贺,但似乎,只有陆旋一个人这样认为。
然而现实总是出乎预料,进言的班贺不仅没有得到朝臣的感恩戴德,反而因为华太后听了他几句话就下了懿旨,佐证了他是个谗言媚主,仗着太后宠爱,煽风点火干涉朝政的奸臣。
更有甚者,提到不少人给班贺送礼,表面上拒之门外,指不定是暗地里收了多么贵重的礼。连他收了一串拳头大的珍珠的谣言,都传了出来。
不仅没有得到一句好话,口碑倒是更差了。
陆旋气得在屋里摔摔打打:“这些人怎么就不识好歹?你救了他们,还反过头来败坏你的名声!”
班贺手里捏着一颗白玉球,一手执刻刀,专注刻着什么,嘴里说道:“名声再差,也不影响我吃香喝辣。哦,兴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招人恨吧。”
陆旋气得想笑,良久,只是一声叹息。注意到他手里的动静,问道:“在雕什么?”
“鬼工球。”班贺说。
陆旋来了兴致,将方才的烦闷抛到脑后,凑上前去看:“就是里边一层套一层那个?”
“嗯。”班贺补了一句,“送你的。”
陆旋眨眨眼,才回过神,面露惊喜:“真的?要做成什么样子?”
班贺看他期待的模样,一笑:“给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好,我等着。”陆旋笑得灿烂,双眼弯起来,如同期待礼物的孩童。
班贺在他嘴角印下一吻,收回了目光,专心雕刻。
一双手伸来,将他手里的白玉球与刻刀接过,妥善放到了远些的桌面上。陆旋收敛了笑容,双眼晶亮:“那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暂时放一放不打紧。”
班贺眸光微动,了然哦了声,主动解开衣带:“你是说你很快就能结束,那就快来吧。”
陆旋:“……我快?”
班贺憋着笑:“知道了,不用重复。”
陆旋气红了脸,一言不发,手上动作带了股狠劲。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就该身体力行,让他知道厉害!
延熙二年,九月。
戍卫边疆的淳王忽然告病,之后传来边境应对撒都海的侵袭时吃了两场败仗,朝中立刻开始着急起来。
但大多数并不是在为淳王的身体康健与否担忧,反而是朝臣们对淳王大加指责。有人怀疑淳王是装病避战,为了向朝廷示威,彰显边疆不能没有他。
这边口诛笔伐,斥责淳王养寇自重,却无人敢自荐前去替代,显得更为荒诞。
撒都海的新大汗野心昭然若揭,兖朝边境遭受的入侵似乎相较延光一朝更为频繁,不仅是淳王单方面的因素。
淳王从未告病这么长时间,陆旋十分担心。
九月中,再次传来消息,雁巢矶遭到与撒都海结盟的满别部的侵袭,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获悉这个消息,陆旋立刻抓住机会,向皇帝主动请缨,愿领兵出战。
雁巢矶是地处雁北的一片乱石滩,因一块大石状似大雁卧在巢中而得名。一直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兵患匪患不断,朝廷修建了大量官堡、军堡,此次若非大规模入侵,当地驻军断然不会发出这样紧急的求援。
军机不宜贻误,既然有人愿意站出来自请为将,朝廷自然不再拖延,立刻准许陆旋领兵前去驰援。
陆旋自请征战,除了御敌之外,还出于他已经不能满足于现状,想要更上一层楼。自请前去抗敌,是为了更多的军功。
他与都城那些勋贵子弟不同,只有取得军功,才能谋取更高的位置。
雁巢矶再度遭遇入侵,朝中派遣军队支援,也向西南调了兵。
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陪同干娘戍边的穆青枳。
雁巢矶是她们一家两代人折戟的地方,爷爷在那儿失去了一条腿,父亲在战事中下落不明,杳无音信,被朝廷判定为逃兵。以至于她们祖孙三人为逃离追捕,仓皇出逃,老弱幼残躲躲藏藏,家破人亡。
得知要在西南调兵支援,穆青枳哭着向干娘卫岚请求带自己前去。她是穆家仅剩的血脉,她要在那个地方打赢一场胜仗,为穆家正名雪耻!
卫岚感到为难,但为了干女儿,她带着穆青枳前去找骆忠和,至少让骆总兵听一听穆青枳的话。
骆忠和头一回听穆青枳说起自己的家世,竟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身世。本就对这坚强不输男儿的小女儿非常喜爱,现在对穆家逝去的父子俩更多了一丝敬佩。
一家三代人,都甘愿为国拼杀,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骆忠和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严肃道:“我知道你同你干爹干娘上过战场,不过不管上过几次战场,下一次的凶险都不减少半分。去了那儿,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穆青枳双眼坚毅:“就算是死在战场上,那也是死得其所!”
“傻丫头!”骆忠和用力揉了揉她的头,“我是叫你小心,保住性命!上了战场,记得跟在陆将军身后,别逞强。”
穆青枳捂着头,不好意思笑笑:“哦!”
没想到穆青枳会跟随曹因一同前来,陆旋有些惊讶。
手握红缨长枪的少女穿着合身打造的坚硬甲胄,肤色有些黑,身形几乎看不出是个女孩,再戴上头盔,站在军队前毫不突兀。
望着他的脸上已不见丝毫稚气,眼眸沉稳睿智。抿唇一笑,分外灿烂。
没有多余的时间叙旧,调来增援的官兵一到地方就打了起来,一场混战,暂时将敌军逼退。
很快第二场战争隔日又打响,陆旋夜里派人摸清了地形,率领的部下冲锋勇猛。
他时刻注意着一同上了战场的穆青枳,挥舞着手中长枪无比骁勇的少女没有丝毫畏惧,阵前冲杀比谁都拼命。
经过几日拼杀,终于将敌人逼退到边境线外,战士们大受鼓舞,气势高涨,追击敌人的势头锐不可当。
队伍在追击过程中逐渐分散,陆旋保持警觉,发觉不妥立刻喝令兖朝军队停止追击,命令传下去,混乱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才逐渐停歇。
慢慢整顿着队伍,陆旋目光一扫,心中一惊,看向曹因:“曹将军,青枳呢?”
曹因脸色大变:“方才我还看见她了!”
“该死!”陆旋大喝,“召集所有人,搜索周围,一寸都不要疏忽!”
胯下小枣一路疾驰,穆青枳热血冲头,眼中只有前方追击的敌人,甚至不知不觉身旁没了一个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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