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跳的高了一些, 抬起手终于将一颗芒果摘了下来。
男孩拿着那个芒果转过身, 喜笑颜开的将芒果递给了站在他身后的弟弟。
另一个穿着背带裤小男孩接过了芒果,开心的眼角弯弯的,抬起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剥开。
“笨!”
大一点的男孩又拿过了弟弟手里芒果,将芒果的外皮剥开, 剥的他手上都黏糊糊的,可是他也没有吃一口,而是将剥开的芒果又递到了他弟弟的手上。
弟弟拿着芒果大口的吃了一口。
哥哥立刻低着头在旁边问:“怎么样,甜不甜?是不是很甜?我没骗你吧!”
弟弟点了点头,笑的小白牙都露了出来,说:“好甜。”
然后他将芒果举到了哥哥的面前说:“哥哥,你吃。”
“我不吃,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吃。”
大的男孩一摸头上的汗水,揉了揉弟弟的头,满不在乎的说。
况穆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孩子。
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等到了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将芒果吃完,吃的满嘴都是黄色的水渍。
大一点孩子接过他手上的垃圾,又擦了擦他弟弟的嘴巴,嫌弃的说:“脏不脏。”
可最后他还是将弟弟的嘴巴擦干净,然后拉着弟弟的小手走了。
一高一矮的两个孩子,在阳光下渐渐的走远......
一直到那两个孩子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况穆才低下头喘了两口气,沿着种满了芒果树的那条路继续向前走。
他仰着头望着那一颗颗的芒果树,恍然的想起他七年前第一次来这里时候的场景。
这个小区很大很大,而季豪军又住在小区的最深处,开车进来都需要快二十分钟。
当年的况穆出这个小区的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一步步的走出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好像是从下午一直走到了晚上。
那时的他彷徨,悲伤,每天都活在对未知的恐惧中,和即将要失去季宵焕的悲伤中。
那时的他满身伤痕,那些伤痕都是用刀一道道的新割的,割的他当时痛的差点都撑不下去了,可他却还是为了季宵焕在咬着牙,硬着头皮撑下去。
而现在的他却没有比当时要好多少,那些曾经的伤痕都在今天和季豪军谈话的时候重新被剥开。
旧的伤痕混着新的伤痕,变得鲜血淋漓。
况穆忽然又在想,他很痛,那季宵焕呢?
他痛不痛?
况穆的痛苦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所有人都知道。
可季宵焕的痛他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啊......
况穆忽然觉得他走的好累,明明还没有走几步但是他却走的好累好累,腿脚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他四周看了一圈,坐到了路边的一个花坛上。
花坛有些脏了,上面落满了泥土和灰尘。
今天况穆穿的是一件浅白色的裤子,可是况穆丝毫顾不上这些了。
他甚至连灰都没有擦一擦,而是直接坐在花坛边。
今天的阳光好刺眼,照的他眼睛一阵阵的发白,甚至有些看不清楚前方的景色了。
况穆捏了捏手指,感觉手里有东西。
他低下头才意识到还是那张纸条,季时礼给他的纸条。
那张本来平展的纸条早就被他揉的褶皱不堪,上面还带着些湿漉漉的汗意。
况穆纤长的指尖将纸条打开。
纸条摊开。
他垂着眼眸,目不转睛的望着季时礼写给他的这句话。
——你不要怪他,他其实一直在抛下一切走向你。
况穆手里拿着那张纸条一动不动的看着。
忽然他感觉纸条上有水滴滴了下去,滴到了那张白纸上。
黑色的钢笔墨水被晕染开。
况穆仰头看了看天。
天上没有下雨,阳光依旧刺眼。
然后况穆才呆呆的抬起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他看着指尖沾染的水滴才发现是他哭了。
他又哭了。
况穆在看见自己眼泪的那一刻,忽然就止不住了,他喉结滚动了两下,低着头开始嚎啕大哭。
他哭的喘息不停,呜咽不止。
他用手紧紧的捂住了眼睛,想要让自己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可是他怎么做都没有用。
季时礼说的没有错啊。
他哥哥一直在抛下一切走向他。
季宵焕十八岁那年,他接受况穆,抛弃了他身上的仇恨。
季宵焕十九岁那年,他为了不让况穆受伤,抛下了自己最美好的三年青春。
况穆一直以为,一旦出事,他是季宵焕第一个放弃的人。
却没有想到,他哥哥放弃了所有的东西,却独独没有放弃过他!
这个道理连季时礼这个孩子都看得透,为什么他没有看透!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季宵焕这辈子不会活的那么苦那么累!
季宵焕依旧可以当他的季家大少爷,依旧可以按照正常人的生活,踏入最好的大学,继承家里的企业。
而不是变成一个人人一提起他,就知道他是一个坐过牢的罪犯!
当年况穆不知深浅的靠近季宵焕的时候,季宵焕就曾经告诉过他。
——如果我们不做陌生人,以后的路会很难走,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要靠近我吗?
那时的况穆不知深浅,他天真的以为只要他很努力很努力,只要他哥哥愿意接受他,他和季宵焕的前路就算再难,那他们也能挺过来。
当年是他先走进了禁区,是他先靠近了季宵焕,而最后季宵焕却替他将所有的苦都扛下来。
原来在他毫无察觉中,他的哥哥早就长成了一颗大树,用繁茂的绿荫将他给遮了起来。
他不让他受到风吹雨打,他让他好好的长大。
季宵焕什么都做了,却什么都不说。
而自己呢.......
一直在计较着季宵焕对他说的那些重话,一直计较着季宵焕当年放弃了他。
一直计较自己过的好累,好苦,过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一计较就计较了七年。
这七年他过的萎靡不振,过的浑浑噩噩,而现在季宵焕回来了,他却还要他哥哥为了他操劳,处处的对他忍让,处处受他冷待。
他的哥哥从小就被母亲抛弃,父亲去世。
他无父无母,却依旧坚强的长大。
当年的那场审判,法官酌情轻判,给了季宵焕三年的有期徒刑。
可是如果法官没有轻判,那么当年季宵焕可能会在监狱里呆五年,十年......
这些都有可能啊。
季宵焕早就想到过这些,可是他还是为了况穆自愿的走进了况进山给他设下的圈套。
季宵焕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承担所有人的苦难?
而他自己呢,他凭什么怪季宵焕,凭什么埋怨季宵焕......
况穆的手捂住了眼睛,哭的甚至连坐都坐不住了。
他的身子顺着花坛缓缓的滑了下来,坐到了地上,肩膀都在丝丝缕缕的颤抖。
这时候况穆感觉到他的手机在响。
手机的铃声响的很刺耳,也不知道响了多久。
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况穆在身上摸索了很久,隔着泪眼看见了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他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在也忍不住了,哭着喘息了两声,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通话的界面,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喂。”
季宵焕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了:“月儿,你在做什么?”
况穆的手原本用力的捂住了嘴巴,生怕季宵焕听见了他止不住的哭声。
可是当他再一次听见季宵焕的声音,再一次听见季宵焕叫他月儿……。
那一刻所有的伤心,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悲痛,还有所有那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嘶吼着扑向他的海啸,瞬间就将他淹没了。
“哥.......”况穆哭着喊了一声。
季宵焕那边的呼吸声忽然就顿住了。
况穆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手机,抓的手指都生疼,他恨不得要将手机都捏碎了,声音止不住的颤音,一声声的唤着季宵焕:“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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