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霜发现钟煜是真的会画东西,笔触简单,落笔有灵。
他就撑着这柄伞走在风雪里,天气寒凉,冷意从四面八方浸透到骨髓里来。他一路问过宫人,终于和钟煜走过的长廊上找到了他。
沈怀霜身上穿着白衣,独行在窄长宫道,影子长长拖曳,又出现在墙头。天地间仿若落了这一道雪光。
他一眼就看到了支腿坐在长廊上,钟煜身后晃动发带,高举过手中酒壶,仰头灌了下去,喉头一动,酒渍被他尽数抹去,黑衣垂在灰瓷上。
月长影子纤长,独他一人。
这个酒味是白堕春醪。京中新兴的酒。——名字也是新起的,从前也不叫这个名字。
沈怀霜很早之前和钟煜说过他有次骑马下山,春日里偶然经过杏花酒家。
白堕春醪这酒实在闻名,他尝了一口,自此以后难忘,这酒竟成了他平生最爱的酒。
钟煜喝过很多酒,这酒,他听到就很想试一下。
沈怀霜说,白堕春醪,名字好听,酒也烈。酒色清澄,味道醇美,若是喝醉了,可就不只是宿醉一晚上。
钟煜当初听沈怀霜随口一提,这酒名他就记到现在,好几次,他下了崐仑山也去找白堕春醪,骑着马,一圈一圈地找,却没有在镇上找到任何一家杏花酒家。
当地人都笑说这酒的名字怎么这么好听。
春醪酒是洛阳一地的名酒,崐仑山下地处中原,要等来这酒,怕是要用快马来运。
沈怀霜说的不会骗他,可钟煜的的确确没有在崐仑山下找到,再后来,等他第一次打到味同此酒的佳酿时,已是六月。
店家说:“白堕春醪,这名字可以拿来用吗?郎君真真是懂行的人。”
好像之前,这世上就没有这种酒。
“子渊。”
听到身后传来人声,钟煜回头看去。
记忆里,站在长廊口的人与此刻重叠,他偏过头,收了酒囊在怀中,起身时,身形勉强能稳住,倒叫人看不出他已经在将醉未醉的边缘。
沈怀霜走过去,酒气铺面。
钟煜是真的醉得厉害了,他迎上前,握着沈怀霜的手,陡然用力。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
鼻息间全是钟煜身上的酒气,两人胸膛相贴,却比之前滚烫。
沈怀霜浑身一僵,往后避了避,他一动,臂膀上的桎梏更紧,像要把他往谁的血肉里揉,又被钟煜紧紧扣了回去。
乌木伞哗啦一声落地。
“你别动。”声音沉沉,威压似的。
耳畔传来低沉的声响,语气带着冷,摁在沈怀霜背上的手更重,半天都不让他分开。
钟煜捧起了沈怀霜的脸,低眉看去,眼神透着光,却比夜色更深沉,浓得像墨。
那双手凉得像冰,又落在他脸上。
沈怀霜整个人都起了一身战栗,却是知道,钟煜怎么能在这风口呆那么久?
钟煜眸色一沉:“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么?”
他不在意他喜欢谁。
他也不在意他是不是要娶妻。
沈怀霜却答:“要我在意什么?”
这时候,钟煜竟恨极其了沈怀霜。
他忽然惩戒似的在沈怀霜脖子上咬了一口。他磨得齿畔间全是甜腥味,这一口不松,又掀起眸子,自下而上看他。
沈怀霜倒吸一口气,推开钟煜,愠怒道:“你发什么疯!”
钟煜默默朝后退了两步,抹开了唇边的血色,嘴角血色更浓,他又低下头,咂了下味道。他没觉得自己爱慕错了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沈怀霜,他心口抽疼,恨不得把这个人关起来,好好问他,到底懂不懂世间情事。
身前人在僵硬,钟煜脑海又涌过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果可以,他为什么不造一间奢靡的屋子,藏起他。
如果沈怀霜弄不明白情爱一事,那他不如亲自教他,直到他弄明白为止!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和他耗。
沈怀霜推开后又被拉回去,这回,他被钟煜圈在怀里,脖颈上落了一圈又一圈的牙印。
每一下都很疼,啃`咬的水渍声和喘`息在寂夜中显得尤为暧`昧。
“……你放开我!”
第90章 痴缠
沈怀霜抬手拍开,可才分开些,那双手又紧紧将他摁了回去。
又是一口。
沈怀霜忍着脖颈上的疼,再推开的时候,那双环住他的臂膀温度攀升,长长的喘息之后,青年落语竟如哽咽。
“旁人硬塞给我不想要的,我不会要。我唯独怕你也是这样觉得。”钟煜道,“可我看到席上你也是那么全然不在意,你就那么不在乎我?”
沈怀霜听也听不懂,只是用最寻常的语气,反问道:“你清醒点没有?”
原来克己复礼那么难受。
钟煜颦紧眉,费力地揉了下额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为了沈怀霜,他藏起獠牙,磨去棱角,隐下本性,把那唯一的软肋,露给了沈怀霜。
他想等自己羽翼丰满,用一生去报恩。
可突然有天,他察觉到眼前这个人离他好远,甚至陌生到让他觉得他似乎有天会对他不告而别,但可笑的是,他又有什么资格立场让沈怀霜觉得他钟煜为他受尽了委屈。
“这世上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属于我的。人和物都一样。”钟煜声音开始发抖,他抱着沈怀霜,哪怕胸膛的温度在不断升高,看他还是觉得好冷,“怎么我和你之间也会这样。”
沈怀霜怀霜脖子上新刻的牙印还在隐隐作痛,也不知道钟煜花了多大的劲,那一整片都如火燎。
忽然间,怀中人长吐一口气,火燎处被嘴唇轻柔地覆盖住,那落下的位置温热,两处叠加在一起,如同舔舐伤口,又在那个位置上再吮出一道新的痕迹。
沈怀霜愣了一下,喝过酒的热意刹那被激发出来,和脖颈上的新痕交替烧着他,这种感觉并不疼,伴随着轻微的水声。
秋夜萧瑟,明月高挂天际,红枫染上了浓烈的朱砂红。
红枫颤动,沈怀霜旋即想到钟煜喝醉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当真。
离宫的马车上,车辆一路颠簸。
钟煜头疼欲裂,靠着沈怀霜身边,整个人躺了下来,马车宽敞,他身躯紧挨着,偏半刻都不离开。
沈怀霜拖着钟煜起来:“你喝点醒酒汤。”
他近乎衣服贴着衣服,鼻息间混着沉水香,白色发带垂落两人空隙间,钟煜偏头不肯喝,沈怀霜就耐着性子,递过去。
茶盏晃过去,青年避开。
茶盏换方向,青年又避开。
这回沈怀霜脾气也快磨尽,他陡然贴过去,压着钟煜道:“你不喝我就洒了。”
钟煜抬眸瞥过去,深深夜色里,他就这样看来,沈怀霜被对面盯着,尤其是近的距离下,青年一眨不眨,目光灼灼而专注。
“你要带我去哪里?”钟煜道。
“送你回去。”沈怀霜顿了顿。
话音刚落,钟煜抓住他手腕,起身,带着他手一起把茶盏放下,压倒了他。
沈怀霜后背倚靠着车内乌木。
他的额头磕碰了钟煜的肩,一抬头,又是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只这一回,那眸子深不见底,带着侵略性,沈怀霜被看得出神了一刻。
钟煜全身压在沈怀霜身上,他抬手,指尖落在他的鬓发间,穿插在发间,梳过去。
沈怀霜脊背紧收,手撑着木板,抬起了半身,人还没站起来,手又被钟煜拉住。
“你不要我?”钟煜开口带着几分威压意味,身躯倾压而来,阴影覆盖住了沈怀霜。话落,他扯开头上发带。
光影交叠,一室昏暗。
钟煜攥着发带,往沈怀霜一只手上绑去,缠了一圈,紧了紧。
青年身上一半发丝由金簪固定着,一半发丝垂落,贴着脸颊,眼眸深得像曜石,沈怀霜手上松了又松,又紧又紧。
沈怀霜挣脱两下,开口道:“你——”
忽然,钟煜拍了下沈怀霜的后腰,他咬着自己的发带,把另一端系在自己手上,最后紧了紧,掀起眸子道:“带我来了就别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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