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沈怀霜慢慢知道,这些年,钟煜是真的很喜欢他,而那种喜欢是绝对无二的偏袒和在乎,钟煜也小心翼翼藏了这个秘密很多年,唯恐他有朝一日发现后,连师徒都做不成。
钟煜从来不惶恐,却容易在爱面前惶恐。
钟煜也从来不逃避,但他也逃避过很多次。
沈怀霜曾经没明白钟煜对他的亲近和承诺,后知后觉间,他发现,他好像也很早就默认了自己和钟煜的关系。
哪怕他很早就开始偏袒一个人,早在崐仑的时候就与钟煜所想的无二,他的道心也从来没有破碎过。
只是这些事他明白的有点太晚了。
秋来下雨的时候,沈怀霜会和钟煜一起去补屋子。
那天,钟煜爬得太高,沈怀霜下面看不到他也会左右顾盼,听到滑坡声,他也会失声喊“钟煜”一声。
一声过后,沈怀霜又在屋子下面看到冒雨而出的钟煜。
钟煜扶着头上的斗笠,对着他笑,他又利索地从屋檐上下来,递去手里的两个东西:“我从屋顶上摘了两个杏子下来。”
“这天是无根之水,杏子洗过以后可以直接吃。”
“很甜的,你尝尝。”
钟煜斗笠上还沾着水,他低头先咬了一口,觉得尝出甜味了,再给沈怀霜递过去。
钟煜身形一动,斗笠边缘的水珠成串地往下落。
沈怀霜抬头望着,他总是对斗笠这个东西很有情感。
很早以前元白道人就带着斗笠抱着他,把他带回玄清门,教他用剑,给他立身之本。
老道人也总是带着斗笠天南海北地聊。
沈怀霜眼睛费力地眨了眨,头顶上便会被钟煜戴上那顶斗笠,再正了正。他身上未曾沐雨,天青色衣袍贴身,活脱脱像是从碧水里洗出来的一个玉人。
钟煜又轻声笑了笑,又帮沈怀霜擦去下巴上的雨水:“你戴斗笠也怪好看的……”
听到那句话,沈怀霜眼前刹那迷茫起来,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难过,再一眨眼,竟落下一行泪来。
钟煜面色发白,支支吾吾道:“怎么不高兴了。”
他擦去沈怀霜面上的泪,淋着滂沱大雨,只告诉沈怀霜:“我做的不好,我改。”
这种错乱的感觉一下子让沈怀霜分辨不清。
这个瞬间像极了他们在崐仑相处的模样。
钟煜还是那个追在他后面,对他笑、对他千般照拂的学生,他纯粹、赤诚,和一年前的钟煜完全不同。
沈怀霜抬头看了钟煜很久,终于说了沉默很久后的第一句话:“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了。”
“……”
雨水滂沱,钟煜站在他身前,被雨水淋湿了满身。
沈怀霜面上泛起了潮意,他眨了眨眼,拂去面上的雨水。雨水沾染衣袍时,他缓缓启口道:“我觉得,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可能对我们都好。”
枝头雨水像再也承载不住,滴答,滚落满地。
钟煜低下腰,又正了正沈怀霜的斗笠,这天雨水太大,他牵着沈怀霜的手,指节明明在颤抖。
他的背影很镇定,看到地上有积水,还是会下意识地自己踩在矮处,让沈怀霜站在高地。
“这雨太大了,我们先避避。”
“在山上住久了会有些单调,我之后带你去西北走一圈,从西北走,还能看到漠北的风光。你不是一直喜欢西域么?”
“我知道一条线路,从川蜀走,途径西北,你能看到很多牛羊……也许还能看到谢寰他们。”
“子渊。”沈怀霜一声落下。
“我在。”钟煜再忍不住颤音。
雨水就在这个时候渐渐小了,零星雨珠溅在地上,飞开水花。
屋子下,瓦片徐徐流着透明的水,沈怀霜倒吸了口气,站到了屋檐下,他抬起头,费力又耗尽耐心道:“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先生的话。我想——你可以再想一想。”
傍晚的时候,有一户人家抱了一只猫上来,但钟煜摆了摆手,却说不要了。那只猫儿玉雪可爱,鼻尖发粉,连五爪也是粉的,它听到钟煜说不要,还眯开鸳鸯眼,懒懒地望了钟煜一眼,再团成一个毛绒的白球,沉沉地睡去。
沈怀霜再上前,便听那人遗憾道:“多好的猫,都订了三个月,旁人要都要不到,真就不养了。”
沈怀霜又意外地目送猫儿被推回。
钟煜照旧付了银两,答:“不养了。给别人吧。”
“走吧,先生。”钟煜又和没事人一样牵着沈怀霜去了厨房,“我去给你做饭。”
这大半年来,一直是钟煜照顾沈怀霜的饮食起居。
灶台上,今天的竹筐里没有再添入新的菜。
钟煜从后面抱着沈怀霜,握过他的手,两个人的手抵在刀片上,一起抬臂,一上一下地切过青瓜,片成了月牙的形状。
到了秋天,青瓜爽口,凉拌着切丝很好吃。
钟煜要去做料汁,油盐酱醋的罐子很远,可他也不肯撒手,还是环着沈怀霜,贴在沈怀霜腰身两侧。他的胸膛贴着沈怀霜的后背,酱汁倒入了瓷盏中,又拌入青瓜,一切都是钟煜娴熟到能盲着眼做好。
钟煜捞过一片新拌好的瓜片,低头先尝了尝,确保好吃了,再给沈怀霜捞了一片,塞进他嘴里,一边吃,他一边问:“最近你好像喜欢吃甜口的,再加点糖?”
沈怀霜嚼了两口,其实钟煜做的料汁无可挑剔,他今天却嚼得尤其费劲,又摇了摇头。
当夜,钟煜没急着抱着沈怀霜入眠,木箱被搬来好几个,全都沉沉地落在地上。屋外水车轮转,天边隐隐传来雷声,到了后半夜,钟煜才躺在了沈怀霜的身侧,依旧抱着他,这一回,身前人没有离他那么远。
抱久了,钟煜靠在沈怀霜身后低声问他:“先生,你没睡着?”
“你呢?”身前人也问他。
被褥窸窣间,钟煜怀里动了一下,他又听见沈怀霜道:“你不是也睡不着?”
时隔良久,他惊讶地发现,沈怀霜还是和从前一样,又朝自己转了过来。他的那双清明眼是他熟悉的模样,明朗,如有波澜。
钟煜每次夜里醒过来,都能看到沈怀霜躺在他怀里,背影很好看也很安静,几乎可以投射他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但沈怀霜一直不愿意转过来,也永远只会给他留下那个背影。
钟煜低声笑了下,揽着怀里人的感觉像把他充盈满了,他捧过沈怀霜的手,重新揽过他。
沈怀霜也叹了口气问他:“从隔壁忙到现在也不叫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明天就走。”
钟煜贴了贴沈怀霜的额头,耐心回答道:“明天太仓促了,我没法料理完这里所有的事,我想着后天就好好送送你,房子留给别人,这事也就算结束了。”
沈怀霜顿在钟煜的怀里,又问他:“怎么那么突然?”
沉默时,钟煜忍住了所有的声音,抬手揽紧了沈怀霜,就在这短暂的一刻,他又闭上眼睛叹道:“我答应你白天说的话。”
沈怀霜埋在钟煜怀里,风过时撩动白衣,只有衣摆卷动。
“这事我和你耗了一年多都耗不赢你。”钟煜又低笑了声,“谁知道你脾气那么犟呢。”
“我其实也不差最后这几个月,可我就是想着以前,我放不下、舍不得,又怕你把以前那么多事都给我耗忘了。"
叹息声落,沈怀霜闭上眼睛,他听见了衣摆和呼吸混在一起的沙沙声,心绪也在这一刻彻底拂乱了起来。他任凭心跳一起一落,让悸动归于平静。
钟煜释然般道:“要是你还能记得一些高兴的事,记起我也不至于只剩下了讨厌,大概也算不坏。”
他低下头,望着怀里的人,像笼住了水中的月,又道:“以后你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第117章 当年白衣送酒
分别的前一天,钟煜要收拾的东西有很多,他换了轻便的黑衣,满地都是木箱,他站在屋子里,撑着木匣,脊背发力,一直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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