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眸漆黑,宛如一块墨玉,又如星辰璀璨。
他步伐沉稳,从背后箭囊里取了箭,青年臂膀展开,紧紧拉起弓弦。
“先生,此地还有我,你不必担心。”这一声口吻严肃,如同回应了某个想法。
沈怀霜与钟煜并肩,余光内尽是钟煜手里这张弓,灵光在长弓内迸发之余,他难得发现自己竟也有人关照。
他护惯了别人。
可这一回,却是有人在他身前护着他。
沈怀霜收神,问道:“这地方,你有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
钟煜目光流转一圈,沉思后答:“没有半点遗骸,没有难民奔逃的迹象,这处地方像是被瞬间倾覆。”
话落,沈怀霜又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钟煜问:“先生,如果是神力,可否让整座城池覆灭。”
第46章 永绥故国
沈怀霜答:“既是神力,自然可以。”
钟煜望过去:“先生既进来了,今日,到底有几成把握?”
“几成不论。”沈怀霜答。
“要出去,必须是十成。”
其实论说要出去,他最大的把握也不过是六七成。那么多人出了任何差错纰漏,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回来。
沈怀霜攥紧了无量剑剑柄。剑眉下,眸中凝着水色,又含着愁。那神情出现了一瞬,他闭上眼,遮盖了过去。
“今日之事,我愿做先生剩下的底气。”钟煜的声音在那一声十成后落下,掷地有声,耳畔长久有回响。
“先生心底有几成,我便是余下的几成。不必你一个人来扛。”
情态紧张,耳畔风声又起。
无量剑剑柄的凉意却被他捂热了,沈怀霜心口像慢了一拍。风沙在眼前聚散,紧张之情却骤然消弭。
人群在身后如长龙,弟子在身后急唤了一声,“师叔。”
沈怀霜回首,弟子闭了眼,直直往地上扎了下去,头磕在地上,声音极响。他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抬起那名弟子的头,探了探鼻息。
幻境久留,易伤及元神。
沈怀霜见人一时半会醒不来,在人混乱前,打断他们,对身边人道:“搭把力。”
沈怀霜半伏身子,有一双手最早朝沈怀霜伸来。
他将那名弟子移到自己身上,自然地握过钟煜的手,小臂一使劲,站了起来:“久入幻境而不醒,元神护体所以如此。子渊,你带头,留神能躲避风沙的地方。如果路上风沙更大,找到能暂避的地方就进去。”
钟煜看了他一眼,却是接过他背上的人,伏在自己身上。
那一幕令沈怀霜觉得似曾相识,背上力道一空,想再去叫钟煜,他已然把人背远。
悬在众人头上的剑暂时落下,他们舒了口气,也朝前走去。
钟煜身上背着一个人。
风沙更见肆虐,发了狂地朝脸上扑来。
弟子捂住脸,风沙进眼,膈得几人双目红肿,泪水四淌。
每隔一段时间,沈怀霜就会拍碎一张清心符,确保众人不会被幻象牵引。
永绥幻象更迭,众人出了集市,一路往城外走,钟煜指着一处沙丘连绵地带,道:“这里也有个出口,虽不是与崐仑对接之地,却是最近的路。”
沈怀霜望去,在尘土漫天中,确实有一个洞口。
走这条路前路难测,可不走,再往前的前路也是迷途。
沈怀霜握着无量剑,俯身进了那黑黢黢的山洞。他手中燃了一朵灵火,又分成四朵,落在洞窟的四个角落。
枯枝哔剥,火光明亮。
洞外沙尘漫天之中,钟煜一言不发地走着,火光镀了一层金光在他面上,映得他瞳孔发亮,双目微红,他扬了扬衣上的沙尘,扑簌簌落了一地。
火光将沈怀霜外衣染成了米黄色。
在暖光下,钟煜偏过头,眼角的余光亮了下,扫了眼沈怀霜。
注意到钟煜那道目光,沈怀霜侧首看了过去,道:“怎么了?”
钟煜眸子漆黑,身前,隐约传来了泉水流动的声音。他没有说话,凝神听了一回儿,开口道:“先生,前面有水声。”
话毕,几道视线落在沈怀霜身上,弟子目光含着期许:“有水源就证明这地方是有活泉口的!我们就能出去!”
他们虽然捏了清洗的符稍微擦了擦脸,却也早已口渴,恨不插翅逃离。
沈怀霜凝神听着,道:“顺着水源的方向走,前路未知,不可操之过急。”
无量剑应声而出,雪光迸发。
弟子霎时起身,握了佩剑,和钟煜并行成了一个三人小队。
山洞里那处,出现了崐仑人的身影。
火光在山洞里摇曳,影子爬上墙头,晃动起来。
看到水流上近乎有十人高的神像,山洞内其他人目光一变,倒吸一口冷气。
长明灯晃动,光亮大涨,如同千万双眼睛盯着他们。
神殿中央,神女像身上爬满青苔,闭目时见悲悯,石痕爬上了神女像的眼角,蜿蜒至面庞,如同长泪滴落。
剩下的人看得背后一凉,原本烤着火的手颤抖起来。
怪不得他们能如此顺利地进入这洞穴。
他们竟是跑入了永绥最大的一处神庙。
神殿四周清水潺潺,水珠飞溅至石壁。
叮——叮——
神女脖子、足踝都挂着银色的铃铛,风动时,发出清脆声响,却如催命的招魂铃音。
许遥脚步突然不稳,推三阻四,踉跄一步,撑住神殿的墙壁才堪堪站稳。
张永望搭了一把手:“进去啊。”
许遥:“我我我不进去……”他跌出神殿口,连连后退,只说不肯入内。
张永望隐约觉着不对劲,又上前拉了许遥一把,这一把拽得太过用力,竟把一样雪白的东西从许遥怀中打落。
银色的铃铛叮然一声坠地。
花纹清晰,银质在天光之下显得尤其雪亮。
张永望瞪大眼睛,怒:“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的!”
“我也只不过是经过了那处神庙。”许遥立在神殿前,退后几步,胸前起伏,抖抖索索道,“祭台上这东西荧光雪亮,灵气充沛!谁知道它竟然是那破劳什子神的东西!”
“你疯了你去拿这东西!它是不能碰的!”张永望额上连连起汗,豆大汗水不断冒出,他又咬牙道,“在崐仑,师尊、掌门说过多少次了,永绥祭神的法器不能取!”
“竟是因为你——”
张永望话音未落,墓室摇晃,两人争执声在神殿内回荡,顶上不断落下碎石屑。
天际传来了轻微的弦乐声。
弦乐声愈响,琵琶声单奏,羯鼓咚咚响起,胡箜篌声音泠泠,悠扬的筚篥响起,苍凉悠长,与风沙随风而去。
随着铃铛落地,神殿四周空空,霎时被幻像填满。
市集如同如被巧手的画师勾勒,绚烂的色彩大面积铺展。
明朗的日光下,神寺顶金光闪闪,长长的骆驼商队穿梭他们身侧,昂首便见姜黄,墨绿色的长绸在木屋上飘扬。
街市上的人脸上挂着欢愉的笑,拍打手鼓,女子珠玉满身,赤足踏地,反抱琵琶,旋转作舞。
“仙子!仙子在前面!”众人被一声少年的呼唤声打断,“快,快去啊!”
赤足的少年拔足狂奔,穿过他们身旁,追着往前去,身后扬起一片尘土。
长道上,身着红绿色薄纱的女子现了身。
她仿佛是从壁画上出来的天女,腰腹露出,脖子手臂缀着长串的珠饰。头上环髻的朱钗在日光下盈盈发光。
女子面上虽蒙着面纱,站在金衣男子身侧,目光中见着神性,不悲不喜,只是当下那双眼睛里却温柔得像一池暖水。
微风吹过,刮起那薄纱。
看到薄纱下的那半张面容,分明与那沙丘边上神像别无二致。
老者盘腿坐在路边,手中晃动铃铛,面容含笑。
刚才那几个少年围着他,身子前倾,正问道:“仙子是怎么和国君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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