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赵城内日常贩卖消息的日报,其中内容大多不可信,不过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聊起来却痛快。
钟煜这酒后模样若是被人知晓,指不定买到高价后,再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先生,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唤道。
停车时,马车颠簸了下,沈怀霜还被钟煜压在身下,那一下颠得他抽了口气,身上哪里都被压着,疼得要死,他拍开钟煜的手,万年不动的脾气也终是恼道:“你起来。”
风雪天凉,沈怀霜才下车嘱咐陈叔不要冷风口里吹着,肩上推了双手,带着他直接进入了府邸门内。
钟煜冷道:“走了。”
陈叔还在两人身后,不曾行礼,钟煜沉着脸,连拖带拽地拉沈怀霜走了进去。
两人宽袍大袖,手都隐在袖子下。
府邸是沈怀霜的府邸,钟煜轻车熟路,带着他的先生,回了沈怀霜的卧房。
面对那扇糊着白纱的桐木门,钟煜一手推开,手劲极大,撞得门板巨响,又猛然把门关上。
他背抵着门,就从沈怀霜身后,拉过他的双手,用发带缠了好几圈。
每缠一圈,心头那点烦躁就少了一些,好像把这个人绑在身边才是安全的。
那绑人的手法是沈怀霜亲手教给钟煜的。
在他手下,没有逃得过的妖,同样的手法被沈怀霜也逃不掉。
沈怀霜道:“松开!”
钟煜似乎颤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变本加厉道:“不松。”
“我抱一会儿怎么了!”钟煜绑完了,抬手勾过他,又把沈怀霜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紧紧靠门理直气壮道,“你答应了我。从前你在崐仑,答应过别人的,你都照做了。你总是会抱别人,对别人好,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凭什么!他只能仗着年岁摆在哪里,不能对沈怀霜随心所欲。
哪怕萧丹痴傻,心智如同三岁小儿,就能扯着沈怀霜轻易得到他的喜欢。
这旧账一翻,钟煜思绪就停不下来。
他刚刚在马车上才凶过,像龇牙咧嘴的狼,又却被雨水淋湿的狗。
“有你这样做先生的么?”钟煜目光紧紧盯着,言语迟疑,“和我分开那么多年,你不会在乎我。”
沈怀霜说不出话了。
他又想了会儿,彻底放下做先生的那点架子,顿了顿,终是道:“我从来没有不在乎过你。”
第91章 世上没有真正属于他的
那句在乎落下,钟煜泼天的情绪像被压了下去。
他站在沈怀霜面前,要比他高过半个头,低头看去,漆黑的眸子里沉沉地对上了沈怀霜。
钟煜紧紧抱住了沈怀霜。
这怀抱很紧,紧得沈怀霜快没办法呼吸,他还没开口,钟煜埋在他脖颈上,吐字道:“先生。”
那声音是哽咽的,颤声的,忽然间,沈怀霜就不想推开他了。
钟煜牵住了沈怀霜绑在一起的手,如同红线穿过了两人的指尖,他低头,紧紧握住两人的指节,语气近乎强硬:“你是我的。”
沈怀霜他觉得自己真是哑巴了。
当他听到了那句“我的”,沈怀霜那双清明眼顿了又睁,费力地眨了好几下,如同不食烟火的仙人有了人间颜色。
那样子除钟煜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见过。
钟煜又在沈怀霜额头上亲了下,他绕到沈怀霜面前,踟蹰一会儿,如同不知该怎么张口说:“我到床上再抱你一会儿。”
钟煜用自己的背垫在木板上,抱过沈怀霜这个人,在头昏和清醒之间,微扯过嘴角,他埋首在沈怀霜的后背,深吸了一口,放缓了自己的心跳。
沈怀霜保持着背对着钟煜的姿势,四肢都要麻了,才想动两下,又被钟煜贴上来,变本加厉地缠住。
寒冬时,两人离得近好取暖,但钟煜靠他太近了,近得他都热了。
钟煜从沈怀霜身后唤住了他,昂起脖子,凑在了他的脖颈边,低低笑了两声:“好喜欢抱着你。我好喜欢……”
他喜欢什么?
沈怀霜长吐了口气,等钟煜抱得没那么紧了,他转过身,问钟煜:“子渊,为什么想这样抱着我?”
那白堕春酒酒意难消,说起这事钟煜如同清醒了,他笑容一扫,淡淡道:“我一直想这样抱你,从前不敢提。你也只是不知道而已。”
钟煜拉过沈怀霜的双手,摁在肩上。
盖住的位置哪怕隔着衣布,沈怀霜依旧能感觉到那些旧伤的起伏。他曾给钟煜上过药,疤痕遍布,几乎不堪入目。
今天,他也是后知后觉地发现,钟煜对他好像的确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像是骨子里缺过一样东西。于是待他长大了,便恶性地补上。
钟煜交叠了手在腹上,偏头去看沈怀霜:“以前我会苦恼剑谱用不好,读书不好,也想过这世上会没有人爱自己,身边人没一个信得过。后来我遇见你了,便什么都不怕了。”
他曾经的确怕过很多东西,原本的刀枪不入,也不过是将旧伤用薄痂掩盖起来。
可在遇见沈怀霜之后,他又觉得一切都不同了。
可是这个人会愿意陪他一辈子么?
他会离开自己么?
而且他始终没弄明白,沈怀霜这样出世的人,怎么会来的大赵?根本没有任何站得住的理由。
“告诉我,沈怀霜。”钟煜居高临下地望下去,开口时一改温和,他是肃然的、多疑揣测的样子,又像极了在拷问,再开口时,他声音放缓,又狐疑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和我非亲非故,从前我们也没有任何相遇的理由。为什么我会遇见你。”
【警告,不可说出真实原因。】系统在头脑里警报了一声。
沈怀霜眉头揪起,这声音响得他头疼。
但他觉得自己必须去解释,哪怕只能绕着弯去说。
沈怀霜望着钟煜,在对面定定的目光里想了一会儿,彼此的呼吸声在放大,清晰地撞进了他的耳膜里,正如他的心跳。
他缓缓开口,听见自己道:“因为我就是注定要找到你的。”
话落,钟煜迟滞一下。
他的目光顿在沈怀霜面上,似是不可思议,他又凑了上去,望着沈怀霜:“只为我一个?”
“只为你一个。”沈怀霜猜到钟煜又要问为什么,旋即道,“下山前,我也独身一人很久了,我不曾这般入过世,找到你之后,虽然我们也吵过、闹过,但这些感觉都是我在山上没体会过的。”
“我当年入师门是被师父捡走的。浑身经脉具碎,他背我回来,教我读书练剑。在此之前,我不曾和你说过,我是一个弃子。”
“和你待在一起,我也明白了从前不懂的事。”
钟煜靠在沈怀霜领口,迟疑道:“你怎么从来不和我说过这些。”
本来沈怀霜找钟煜谈谈,无非源于关心和疏导,哪怕当年坠崖,被元白道人捡走,再之前的事也都不值得他一谈。但钟煜怀里的温度捂热了沈怀霜。
他揽他得更紧。
这拥抱不同于他和钟煜抱过的任何一种,背被对方揽在怀中,额头紧贴着衣襟。
沈怀霜早想通了,否则都不可能那么平静地和钟煜对话。
他坦荡道:“过去事而已,我早不难受了。”
钟煜借着残余的酒劲,下巴贴在沈怀霜额头上,像是大狼在雨天揣住了温暖的巢,他竟像是在照顾沈怀霜,低道:“可是我会心疼。”
沈怀霜听到了钟煜胸膛处传来的心跳,那股热意在放大,他觉得自己快不能再躺下去,呼吸也热了起来:“分开点,别这样抱我。你也不热得慌。”
话落,他的手又被钟煜抓住,五指穿插在一起。
钟煜顺了顺沈怀霜鬓角上的头发:“今晚我抱着你睡,我陪你。”
……
那一整个晚上,钟煜都揽着沈怀霜入梦。
次日,将醒未醒时,他看到躺在他怀里的沈怀霜,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惊悸感像电流,裹挟了他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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