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帮李稚换下湿透了的衣裳,出乎意料的是,李稚并没有抗拒,原本正红色的衣服浸了水后变成了晦暗的猩红色,比平时要重上许多,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大约是很不好受。谢珩刚替他脱了外套,解开玉带钩时,一道咔嚓声响很轻地响了起来,李稚眼睛眨了下,竟是主动抬手抚摸他的脸,谢珩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住了。
两人一上一下,谢珩手撑在床边,低头注视着李稚,李稚也同样失神窒息地望着他。身上的衣裳解了一半,两个人在昏暗中静静对视着。谢珩没有动,忽然李稚抬手一把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神魂颠倒,浑身滚烫,亲他的脸,右手用力地扯他的衣领,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淌水,全擦在了他的胸前。
一瞬间,谢珩的眼中像是落了一滴墨,浓郁得化不开。李稚全然是凭着本能在扯他、吻他、咬他,明明前一刻还孱弱到连气都喘不上来,此刻却力量大得出奇,双眼发红。谢珩任由李稚拉扯自己的衣服,就在最后一刻,他单手按住李稚的腰,掌中一把用力将人推抵回床上,低头看他。
被猛的推开的李稚不明所以,摔在床上喘着粗气,微微仰头看着他,眼角有泪水不断地滚落下来。
“我是谁?”谢珩低声问他。
李稚的喉咙中莫名发不出声音,他好像没听懂对方在问些什么,“我……”他开始止不住地失神,恍惚中唯有一个念头,这人世间的一切本就是一场梦,是一场空,是镜花水月,是幻觉,“谢珩。”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对方的面,完整地说出这个名字,舌头抵着牙齿,然后张开口,嘴唇上下轻轻一碰,好像就说出了这世上最动人心弦的情话,他控制不住似的又低声念了一遍这名字,“谢珩。”他虔诚得像是在祈祷上苍垂怜的信徒,正如传说中的那样,当喊出神仙的名字,神仙便会降下慈悲,实现他所有的心愿。
谢珩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像是也有些意外的怔愣,他听着李稚在身下一遍又一遍念着自己的名字,那声音没有经过任何的伪饰,低哑哽咽莫名魔怔,能够教他仔细地分辨这其中热烈的、压抑的、甚至称得上有些疯狂的深情,决堤一样涌向他,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珩的手终于动了下,拍了拍李稚的背。李稚将脸埋在他的肩颈中不再动了,脸上有泪水不断地掉下来,他莫名觉得心中难过起来。
“谢珩。”低不可闻的声音响起来,李稚又轻轻喊了他一声,亲他的脸,“为什么不理我?”
谢珩抚着李稚的背,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窗外夜雨淅淅沥沥,直到终于雨停,一切才重新恢复了寂静,房中烛光微茫,谢珩的神情也跟着那昏暗的光影无声变化。
次日,李稚从睡梦中醒过来,只觉得头晕脑胀,他按着额头慢慢坐起身,扫见床帐上熟悉的花纹时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等手按压了眉头一会儿,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他猛的再次抬头打量了一圈四周。
房间中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乌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叠好的干净衣服,一种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真好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的梦刚醒过来,不知今夕何夕。
这是谢珩的房间!他惊得呆了片刻,记忆涌回脑海,出事了!他连忙回想昨晚是发生了什么,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他不顾劝阻执意要离开公主府。
李稚有些不敢置信,又用力拍额头费力回忆了一阵,零星的画面回到他的脑海中,却令他更为错愕震惊,尤其是当他记起自己似乎抱着谢珩不放,拽带着对方摔到床上吻他,他的脑子猛的空白了一瞬,直接吓得回过神,紧接着无论他如何再继续回忆,却是半点画面也想不起来了。
李稚完全清醒了,他哗一下起身抓过衣服,迅速穿戴整齐后,他推门走了出去。房间中光线昏暗,他便以为这还是夜晚时分,直到刺目的光亮乍一下从外面照进来,他猝不及防闭上眼睛别开脸,再抬头看去,原来天早已经大亮了,雨也停了。
无人的庭院中落着大片澄清的天光,他不觉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亭中,谢珩正翻阅着文书,他的身上穿着件不常见的金青色锦服,和亭外淡绿色的竹林交相辉映。徐立春照例帮着在一旁整理案牍,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远远地响起来,徐立春回头看去,廊桥另一头的李稚顿时停住脚步,一张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徐立春并没有流露出意外之色,重新回头端起案上的书匣,对着谢珩起身告退了。
李稚看着徐立春渐行渐远,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避无可避地看向亭中另一道身影。谢珩放下手中的文书,抬起头看向来人的方向,李稚眼中闪过去慌乱,连表面的处变不惊都差点没能维持住,他下意识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却明显感到不合适,僵硬地停住了。
上位者的眼神如望静水,教人看不出任何东西。
“醒了?”
李稚闻声一愣,潮水般的战栗涌上来,头皮阵阵发麻,“嗯。”下意识的紧张回答后,却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他似乎想要开口问一句什么,却又实在是难以启齿,最终在对方的打量下没了声音。出去的路只有一条,李稚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在路过谢珩面前时,他控制不住地停下脚步,照理说应该说声告退,但他却始终不能够说出口,忽然他大步继续往前走了。
谢珩并没有出声叫住他,李稚很快离开了,身影消失在长廊绿藤后,一下子就没了踪迹。谢珩望着李稚离开的方向,风徐徐从长湖上吹了过去,叶落无声,他慢慢合上了手中的文书。
李稚一路走出隐山居,沿途谢府侍卫见到他,全都神色如常,应该是提前被打点过。临到门口时,侍卫见到他远远地走过来,主动上前为他打开了门,李稚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做,一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他直接大踏步出去了,转身就往右走。
此时此刻,晋王府中一片沉默肃杀。萧皓收到消息后,冒雨寻找了李稚一夜,四处都没有见到人影,长公主府的侍从们感受到那迫人的威压,全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侍卫进门来报说仍是没找着人,坐在案上的萧皓重新抬起眼睛,看向那群侍从,“再说一遍,他往哪里去了?”
可怜侍从已经第无数遍回答这问题了,声音抖得几乎听不清,“往西。”
“晋王府在东,大理寺在南,他怎么会往西走?”
“不、不知道,我们确实是见大人往西去了,我们也拦了,但他是执意要往西去。”另一个侍从禁不住颤声道,“许、许是喝多了,不认识路。”
萧皓眼神锐利地盯着那群前言不搭后语的侍从,他的性情本就严肃,不作表情时一整张脸冷酷无比,侍从们吓得快要掉眼泪,萧皓正要继续盘问,他身后的侍卫忽然惊讶地喊了一声,“大人!”萧皓闻声抬头看去,视线一停。
在凭空消失了一整个晚上后,李稚重新穿过庭院快步走进来,除身上换了一套没见过的衣服外,看上去全须全尾,萧皓原本要质问侍从的话咽了回去。
李稚对于他昨晚去哪里了这事绝口不提半个字,自回来起,他就一直心神不宁地坐在堂前,手抵着额头像是在沉思。萧皓问了两句没得到回答,虽然疑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此时已过了午膳的点,他判断李稚没吃过东西,让厨房重新做了点吃食送过来。
李稚此刻哪里会有胃口,扫过那碗热腾腾的药膳,联想到昨晚一系列的事,他仿佛忽然想通了些什么,“这是什么?”
“药膳。”
“用什么做的?”
“董桢送来的宫廷补药。”
李稚伸手捞过那碗乳白色的汤水,却没有喝,思考了会儿,重新抬头示意萧皓,“找个大夫过来。”
萧皓不明白李稚此举何意,但仍是照他的吩咐去找了个大夫。没一会儿,御医便急匆匆赶了过来,萧皓顺便把做药膳的厨娘也喊了过来,事情顷刻水落石出。
厨娘从橱柜里取出那瓶名叫“梦华”的药,神情委屈万分,一遍遍地对着众人解释道:“我以为这是补身体的灵芝药粉,我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我瞧这名字挺好的,熬汤时便往其中放了些,我真的不知这是宫廷秘药啊,我哪里有什么见识?萧大人给了我,我便忙不迭地拿来熬汤了,我哪里知道……”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