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就看着他的手到处摸一摸,碰一碰。
李稚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莫名难过起来,重新抬起眼睛看着他。
谢珩看出他的失落,“怎么了?”
李稚已经清醒了一点,自言自语道:“你又在我梦里吗?还是我在你的梦里面?”
“你经常梦见我吗?”
“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
“你梦见我什么?”
“我梦见……我看着你,我们不说话,但我心中特别的高兴。”
谢珩眼神柔和起来,抬手去轻轻地摸了下他的头发,顺手帮着整理了下。
李稚梦呓般道:“我真的很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心里面都是你。”他似乎真的感受到了心脏的抽搐,一块双眼睛难过地看着谢珩,“你总是离我很远,我只能躲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你,但是你又离我很近,我的心里面全都是你。我心里很难受,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谢珩眼神动了下,掌心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没事了啊。”
李稚目不转睛地看着谢珩,眼睛微微发红,好久也没有再说话。
谢珩估不准李稚现在到底有几分清醒,问他:“还认识我是谁吗?”
“你是神仙。”李稚的嗓音很轻灵,像是变回了一个小孩子,“我生病了,你是来救我的。”
谢珩的眼睛蓦的深了深,“你生了什么病?”
“心里很难受,是心里生病了,胃也疼,还有头,头也很疼。”
谢珩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抬手去试李稚的额温。
对方抬起手时,李稚只觉得刹那间有温柔的风迎面吹来,与前尘旧梦一模一样的气息,让人莫名想要潸然泪下,“你……”后面的话低不可闻。
谢珩道:“什么?”
李稚低声恳求道:“你能够抱我一下吗?”
谢珩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漆黑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抬起了手。
李稚感觉到对方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后脑勺处,轻轻地推了下,眼前波光浮动的画面刹那间分崩离析,他只觉得自己被拥入了一个前所未有过的美梦之中,一下子浑身都软了,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被紧紧地包裹在温柔浪潮的中心,魂魄在头晕目眩中骤然幻灭,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却又觉得全世界都爱着他,他简直是彻底呆住了,连自己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都不知道。
谢珩右手撑在了枕头旁的暗绿色的枕巾上,低头观察着身下的人,两个人在昏暗中对视着,在对方抬起手抱上他脖颈的时候,他一双黑色的眼中生出潮水般的光亮来。
“睡吧。”
李稚听见那声音轻盈落在了耳边,眼前的画面也随之模糊了起来,好像真的做了一个幻海浮生似的美梦。
谢珩一直低头看着李稚,等他彻底睡熟了,他才轻托起李稚的头,将自己的手从底下慢慢地抽了出来,他给李稚盖上了被子,顺手轻掖了下被角。他坐在床边继续看着他。
李稚下意识朝着他的方向贴靠过来,一个东西从袖子里掉了出来,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谢珩刚想帮他捡起来,却在看见那东西的一瞬间停住了视线。
那是一枚金青色的花符,两指长宽,里面封着早已经干枯的白荣和兰草。
谢珩从地上拾捡起这枚熟悉的花符,脑海中记起了一件事。
梁朝每年三月三会有踏青节,这是个盛大的节日,地位仅次于上元、除夕,在这一日盛京城中会举行隆重的游神春祭,所有人无论男女都要佩戴花符祭祀青帝,许多世家大族甚至会把祖祭放在这一天。今年的三月三,谢府宴会结束后,他无意中看见李稚从他的席位上捡起了什么东西,被他发现还吓了一大跳。
手指一卷,将那枚花符轻轻地握在了手中,谢珩重新看向了熟睡的李稚,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李稚次日中午醒来的时候,宿醉让他头晕眼花,他闭着眼下意识翻了个身,抬手去按自己的额头,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很令人安心的气息。这是……他看了眼床褥,忽然他抬起头观察了下陌生的房间,房间中并没有人,案上点着一炉安神香,片段的记忆逐渐回流到了脑海,李稚仿佛是被雷了劈了一样,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他脑子里那些画面……是做梦吧?
李稚下意识出了一脑门的冷汗,人也瞬间清醒过来,刷一下从床上起身。
第28章
长廊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天又冷了些,通连着水榭的长厅中,谢珩正在与徐立春商讨谢桓两家婚事的细节,黑湖石的茶案烹煮着一壶雨前茶,一旁是拆了封的文书。
凌乱的脚步声从堂屋中响起来,竹帘被一只手揭开,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忽然他又猛的刹住脚步。
谢珩回头看了眼,他对徐立春道:“就暂定这样吧,你先下去吧。”
徐立春自然也注意到李稚是从谢珩的寝卧中走出来,他眼观鼻鼻观心,说了声“是”就转过身退了下去。谢珩重新望向了李稚,“醒了?”
李稚听见他对朝自己说话,心莫名抖了下,他的手还抓着那席竹帘的边缘,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谢珩问道:“你是要一直躲在后面吗?”
李稚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手,他朝着长厅中走了过去,“见、见过大人。”他甚至都不敢看对方的脸,只说了一句话,立刻低下头去。
“坐吧。”
李稚拢着衣摆在案前坐下,迟迟没有听见说话声,他尝试抬起头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了谢珩打量他的视线,他一下子僵住了,“大人,我……我昨晚喝多了,我不是有意、有意冒犯。”
谢珩问道:“睡得还好吗?”
李稚微微愣了下,“还、还好。”
谢珩抬手随意地沏了一盏茶,道:“我有一位长姊,名唤谢灵玉,年长我十二岁,多年来居住在晋岭,她与我是一母所生,我父亲一生没有纳妾,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因为子嗣单薄,后来过继了谢玦到自己的名下。”
李稚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和自己说这些,却也不敢打断他,安静地听着。
谢珩继续道:“十七年前,我的这位长姊嫁给了晋河王氏大公子王珣,夫妻两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可惜好景不长,两人成亲不久之后,晋河王氏卷入了红雀台案,父亲逼着长姊与王珣和离,她誓死不从,四处奔波为王氏伸冤,王氏满门株连弃市,她自此独居在晋陵,长伴青灯古佛,再也没有回过谢家。”
“谯洲桓氏与谢氏是两姓姻亲,桓家大公子桓礼与我同龄,我们既是表亲,也是多年好友,晋陵位于青州,我曾托他照顾长姊,两人日久生情,他从少年时起,心中思慕我长姊,一转眼蹉跎了十七年,他这回向谢家提亲,我父亲大喜过望,我长姊的婚事多年来一直也是他的一桩心事,如今有了个好的结果,谢桓两家都很看重这桩婚约。”
李稚终于反应过来了,“所以那桩婚事是……”
“是我长姊与桓礼的婚事,虽说暂时定下来了,但许多事情还要仔细商议,所以一直没有对外宣扬。”
谢珩心中知道,他这个年纪还没有娶妻在士族中确实罕见,每一年盛京都有他要娶妻的小道消息在风传,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闹得沸沸扬扬,桓氏那位四小姐是这两年传得最多的,无非是因为她刚好到了适婚的年纪,这回又撞上了谢桓两家的婚事,这说法便又传开了,一个误会而已。
谢珩随手将沏好的茶摆在了李稚的面前,李稚刚开始还没有察觉到哪里有不对劲,下一刻猛然意识到,谢珩刚刚这番话是专门在向他解释?
李稚心中想,他为什么……没有骂自己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碎片似的画面,暗绿色的帘帐轻轻晃动着,谢珩将他拥入了怀中,两人一起躺在了床上,那种令人头晕目眩又浑身发软的感觉让他记忆犹新,他心头一跳,莫名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谢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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