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想法?”
“你倒是很有眼光啊,若是能攀上谢家这层关系,你这将来的前程更是不可限量了。”
这话说的太直白,惊得李稚看向他,“我哪里敢这么想,我……”他说得太急,莫名被自己说笑了,“我什么也没有,就算是我想要同他攀关系,他肯定也看不上我啊,再说了我这身份我连人家的面都见不上。”
杨琼倒不觉得李稚这攀高枝的念头有什么问题,俗话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他打量着李稚道:“怎么会,你如今是贺知山的学生,总有机会见到他,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你八成也是个四五品的官,怎么能说一无所有?”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杨琼第一次见着这么没决心的攀高枝,不由得笑道:“就你这样子,能成什么事?当年季少龄还写过《白玉赋》向梁肃帝自荐呢,一步成一句,登上广王殿,那阵仗轰动了整个京师,你攀个高枝还要藏着掖着,是等着人家来请你吗?”
李稚看着反手递草喂牛的杨琼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琼看他这反应,“还说自己没想法?”
李稚道:“若是有机会,我确实也想要认识谢家人。”见杨琼盯着他,他点头改口道:“想要与人结交。”
“那你也写篇《白玉赋》?”
李稚顿时想起自己那篇糟糕至极的赋,感觉有点尴尬,他凑过去问道:“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我若知道为何不自己去呢?”
被取笑的李稚忽然笑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就莫名觉得这对话有点好笑。杨琼也一起笑起来,李稚被他看得心里发怵,正好牛在低头啃树皮,他随手用草编了个环套在牛角上。
第12章
李稚还是去了金桂宴,已经是初秋时节,夜晚天气冷,矮草上铺着一层银霜,清池园外烛光浮动,不时有侍者提着灯无声地走过。
李稚进去前,专门向门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下,果然谢珩并没有来赴宴。
李稚在宴席上坐了一会儿,第一次来参加这种宴会,他还是有点不大适应,蜡烛一刻不停地燃烧,屋子里有些憋闷,窗前的金纱帘随风浮动,给人一种暖香迷醉的错觉,他起身悄悄退出来透口气。
清池园外是清凉台右大街,对面是红瓶巷,再往外是朱雀街,听说那边有座朱雀台,曾经有个太子在那里自焚而死。李稚背靠着墙站了一会儿,空中漂浮着淡淡的桂花香,身后的园林传来觥筹交错的热闹声响,琉璃灯盏打着薄薄的光,他抬起头看清秋时节空中细细密密的尘埃。
这座盛京城,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好像真的有一万种样子。
李稚最近听了贺陵的话,喜欢从不同角度重新打量起这些平时常见的东西,这座城看似极尽繁华风流,但好像总有一种莫名的萧索气质挥之不去,乍一看到处花团锦簇,但地上的秋草已经悄无声息地挂了霜,不经意扫见时让人有点恍惚。
李稚正漫无目的地想着,肩上忽然被砸了个东西,他扭头看去,又马上抬头,原来是一片琉璃瓦松动了,从墙上摔下来,正好砸中他。李稚想把摔成两瓣的琉璃瓦片拾起来,却看见一条直线上还洒落着不少晶莹的碎瓦,他再次抬起头观察那堵高墙,原本整齐的墙檐边缘有许多参差不齐的缺口。
李稚沿着直线往前走,随手把地上的碎瓦片收集起来,一直来到清池园门口。有马车停靠在阶前,侍者提灯引路,看起来是有新的客人到了,他刚想退两步给人把路让开,一抬头却直接愣了。
对方也正好望见他。
纸醉金迷的光影中,年轻的世家公子一袭雪色织锦圆领袍,领口刺着鹤羽暗纹,外面搭着一件轻薄锦衫,清秋时节的冷意拥在他身旁,梁朝尚玄,时人流行穿雪色着羽饰,意欲模仿仙人打扮,李稚见过满大街的白色,只有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是见到了神仙。他脸上的惊讶没有掩饰住。
谢珩今夜原定是要来清池园参加宴会的,他有意在明年推行官考改制,让国子学的学士在谢家修《金陵实录》,又请了贺陵作为国子学祭酒,一步步都是为了改制铺路。金桂宴是国子学重大典宴,有“蟾宫折桂”的象征意义,他约了韩国公卞蔺一同前来,不过临时出了些意外,他来的迟了些,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稚终于反应过来,“见过谢中书。”
“起来吧。”谢珩看了眼他手中的瓦片,没看懂这孩子是在做什么,“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回大人,我出来走走。”李稚完全没想到他会当众停下来与自己交谈,眼中的惊喜藏不住,连话都差点不会说了。
谢珩看出他的紧张,很轻地笑了下,没再多说什么。
收到消息的公卿迎上来,谢珩继续往里走,裴鹤跟上去,清池园提灯的侍者紧随其后,光影随之流转。
李稚看着一众人从自己眼前鱼贯进入园林,但他好像谁也看不清,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最前面那道雪色身影夺走了,视线一直跟着移动,他甚至觉得这园林骤然亮了起来,光华如雨,连旁边的桂花树都被照的银光璀璨。
谢珩步入大堂,与前来迎接他的韩国公卞蔺寒暄一番,他们一起转过身往大厅去。忽然,谢珩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那孩子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站在人群后面悄悄地看着他们,他多看了一眼,一旁的韩国公卞蔺问道:“怎么了?”
“没事。”谢珩收回视线,同他一起往里走。
金桂宴分为内外两种席位,大臣们坐在上席,学生、学士们坐在外席,主持宴会的是国子学司学刘彬,他看起来已经喝得很醉了,听说贵客进门立刻起身迎接,走路摇摇晃晃的。因为来得有些迟了,没有赶上开宴,谢珩并未在堂中多坐,园中有单独提供的阁楼让大人们另外歇息闲聊,他与韩国公卞蔺往内堂走。
李稚的视线全程追随着谢珩,珠帘一卷一放,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这才收回视线。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没一会儿,忽然又再次起身。
内堂往右走连接着后苑,中间有一架曲折的长廊,两边是馥郁的桂花林。李稚来到廊上,几个提灯的侍者从他身边走过,他把路让开,望向视野尽头那一大片层层叠叠的楼阁。
一直等到子夜,宾客逐渐散去,宴会冷清下来。
谢珩聊完事情走出阁楼,忽然看见长廊对面有个人,对方也一眼就看见了他,那副样子显然是等了很久了。
谢珩心中倒也没觉得意外,两人隔着长廊对望,琉璃灯中的蜡烛快要燃尽了,园林中有点幽暗。谢珩看见李稚忽然迅速朝着自己跑过来,一直转过拐角的廊柱,猛地与自己对面而视,又停下脚步,观察到他站在屋檐下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李稚这才慢慢走上来。
站在谢珩身后的裴鹤刚刚还没认出来那远远跑来的是谁,等对方靠近,他极轻地挑了下眉,巧了,又是他。
李稚确实在等谢珩,且等了有好一阵子了,刚刚突然看见谢珩从阁楼中走出来,他心头一跳,他怕谢珩出门后会很快离开,所以下意识跑了两步想要拦下他,可等真的离得近了,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抬手行礼道:“见过谢中书。”
“起来吧。”
李稚重新抬起头,见谢珩望着自己,他解释道:“没有想到能在这儿遇到您,我今夜也是过来参加宴会。”
“我过来转转。”谢珩问道:“你老师近来可好?”
李稚听他一开口就问起贺陵很是意外,他没想到谢珩也知道了贺陵收他为学生的事,“家师近来一切都好,多谢大人记挂。”
“那就好。”谢珩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前阵子在国子学很出名,贺陵收了你做学生,清凉台都在传你的文章。”
李稚一下子竟是说不上话来,脸上迅速发热,多亏这地方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色。
谢珩温和地笑了下,“今夜是一个人来参加宴会吗,没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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