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山下没这么多东西,就上里头去了,菌子捡了许多呢。”乔穗满说完,扯了扯肩上背筐的带子,东西多又重,里头还有三个个头不小的春笋,竹筐时不时就往下沉,绳子勒得肩膀疼。但是想到这一大筐留下家里吃的,能卖不少钱,乔穗满还希望能更沉呢。
要想把这些野菜菌子带去镇上卖又要麻烦陈平,乔穗满叹了口气,抿了抿唇,道:“不过又要麻烦平叔捎到镇上去卖了,我掰了好些刺笼包,一会给水芬婶拿去。”
乔穗满从前挖了野菜都是和秦雨走去镇上卖,但有一次回村路过几里地外的上河村时被他爹乔成富看见了,他在外头喝的醉醺醺的,不给钱就要打人,乔穗满挨了几下,眼睛都红了就是不给他钱,秦雨看不过眼,把他那份给乔成富了。
即便这样,乔成富还是在后头指着他们骂了许久,骂他们不孝不敬长辈生来是赔钱货,仿佛在骂仇人一般。路过的人都听不下去,让他俩快回家,也可怜他们摊上这么个混账爹。
回家以后乔瑞丰知道了,沉默了很久,晚上拿了一篮桃子敲了陈家的门,桃子是家里果树结的,没花钱,实在没有别的东西能送了,好在陈家不嫌弃。
没
没谈多久,陈平应下若是有野菜菌子,他去镇上的时候就顺便给卖了。
原本乔瑞丰是要分些铜板给他做酬劳的,总不能让人白干活,但陈平死活不愿意,最后放话说要是要他收钱就不帮忙了,乔瑞丰才作罢。
乔穗满知道是因着之前陈雪生的弟弟陈夏生在河里玩时呛着险些溺水,他哥路过给救上来了,他和陈雪生又素来玩得好,陈家两口子没少接济他们。
陈雪生看乔穗满低着头的样子,侧过身走到乔穗满面前,抬敲了几下他脑门,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哪次没给我家里送菜吃了,刺笼包我娘最爱吃,不好找又不好摘,她还觉得赚了呢。”
陈平不愿收他们的钱,但总是不能让人白帮忙的,乔穗满每次都多找些味道更好的野菜送去,陈雪生多是在山脚下挖野菜,只能找到一些最常见的马齿苋或荠菜。像刺笼包这种难找的,刚开春时甚至能卖上八/九文一斤,给陈家送去也算是有个心意。
乔穗满也不多想那些糟心事,刚刚是突然一下想到他爹了,乔成富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回家了,估摸着最近又要回来要钱,不过还好这几日他哥没上镇上做工,总归是闹不了多大的。
乔穗满和陈雪生闲聊几句家常,快走到回家的岔路口,午时太阳烈得很,晒的人眼睛都要眯起来,乔穗满擦擦脸上的汗,想着赶紧回家去喝碗水解解渴。
却见旁边的小道上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住在他家更南边的李达,另一个比李达高一个头的,竟是他先前在山上碰见的那个汉子。
李达看见两人,先是笑着喊了声雪生,目光移到乔穗满身上时似乎有些不耐和嫌恶,叫了他一声就忙领着旁边的人走了。
等他俩走远,陈雪生面色忿忿地呸了一声,说:“我真是瞧不惯他那样子,以为自己多金贵,还怕你能看上他不成。”
陈雪生话音刚落,一直跟着两人脚步的黑金也适时汪了两声,像在附和似的。
第2章 陆冬青
乔穗满早就习惯了村里有些人这么躲着他,陈雪生愤愤不平的样子看着比自己还生气。
乔穗满没忍住伸出手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脸颊,失笑道:“每次遇见这种事你比我还恼,我不在意他们如何,又没当面说我什么,只是你气坏了可怎么好,我可舍不得呢。”
一旁的黑金这时跑过来蹭了蹭乔穗满,尾巴摇来摇去,乔穗满养了它好几年,自然知道这是在讨宠,身上背着一筐子东西不好蹲下,不过黑金这几年长高不少,如今都快到他大腿了,便稍稍弯一下腰给它顺了顺背上的毛,说了句:“知道你乖了,去玩吧。”
黑金聪明,知道快到家了就不再跟着,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陈雪生看着乔穗满笑嘻嘻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惯会哄人的,怎的也不上点心,都快十七了还没说个人家,瑞丰哥也该为你操心操心的。”
“我哥操心啊,怎么不操心,但是别人都怕摊上我爹那么一个败家的,哪有人敢上门。”天实在是热,乔穗满越发口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继续道:“这种事儿急也急不来,我一会把东西放去你家,顺道喝口水,这天也太热了。”
“行,去我家水还能少了你的不成,你要喝多少都行。”陈雪生和乔穗满从小就认识,一听他这么说就是不想提这些事儿了,便由着他转了话头:“刚走在李达旁边那人,你猜是谁。”
陈雪生向来憋不住话,还没等乔穗满开口,紧接着又说:“是从北边逃难来的人家,姓陆的,听说叫陆冬青,长得可真高,看着力气也大,就是凶煞了些。若不是逃难来的,家里只有几亩荒地,凭他那样貌,我看不知道多少人想跟他结亲呢。”
陈雪生向来嘴上没个把门的,想到什么说什么。路上不止他俩,还有其他三三两两的人走过。
乔穗满看他越说越来劲了,这些话他听了倒是没什么,要是叫那些爱说人是非的听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呢,于是连忙打岔道:“你这话,王奇哥听见可要醋死了,小心被人听见告诉他。”
陈雪生和村里王屠户家的大儿子王奇前两年就定了亲,原本去年秋天就该成亲的,只是王家老太太去了,有一年孝期,婚事只得往后延了。
陈雪生轻哼一声,“王奇才不会呢,村里就数林大娘最爱说人闲话,王奇不爱听人嚼舌头,才不会听她们的。”
随即却还是低下声说:“我爹说,陆家虽遭了难到了我们村里,但是他们认识镇上那个云、”陈雪生一下忘了那书院名字,顿了顿,“云、啊,云琅书院的教书先生,去年县衙安排他们迁过来的时候,那个秀才先生还去找了村长呢。”
“秀才?”
农村人都是和土地打交道的,十年八年都出不了一个读书人,便是认字的人都稀奇,只有那家底厚实点的人家才会送孩子去学几个字。
乔穗满猜到那人是逃难来的,不太意外,不过没想到他居然认识秀才先生。乡下人连读书人都没见过几个,更别说秀才了,那可是有功名的,这倒让他有些好奇,顺嘴问:“那他平日里是干什么的?难不成也是读书人。”想想又摇摇头觉得不应该,他印象里读书人都是在家苦读的,怎么会跑到山里去。
陈雪生只偶尔听陈平提起一两句,知道的也不多,“好像是会些手艺,还有人碰见他去采药材呢,听着挺厉害。”
难怪会到深林子去,原是去采药的。乔穗满也没再多想,两人已经走到陈家了。
——
“小满,这么多东西,能卖不少钱呢。”周水芬装了碗水递给乔穗满,将竹筐里的东西拿出来,乔穗满装的时候就码的整齐,没费多少功夫就分拣好了。
陈雪生在一旁看,眼里都是佩服,他可起不来还走这么远找菌子,感叹到:“可不是,我掂了沉着呢,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乔穗满坐在陈家院子里石凳上歇脚,喝了水,终于觉得喉咙没这么干,笑了笑,道“今天运气好,以前都没有找到过这么多。”
空了的碗放在一旁,乔穗满将刺笼包也放到桌上,接着道:“水芬婶,这些刺笼包,你拿去炒蛋吃,菌子也挑些煮汤喝,新鲜着。我留些菌子给我嫂子补补,余下的就劳烦平叔带去镇上了。”
周水芬看着这一大筐的野菜和菌子,再看乔穗满鞋子裤子上都沾着泥,打着补丁的衣服和头发上还挂着零星几个苍耳,一看就走了不少路。
同样的年纪,自家双儿在家里没经过事,乔穗满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她速来可怜这两兄弟,更不会多要了,“这些刺笼包就够,别的我可不收,你挑些出来自己家里吃,其余的都叫你平叔卖了去,多换些钱,这日子才好过。”
乔家日子不好过,虽然家里有地,三个人平时都能赚点散碎铜钱,可也经不住乔成富霍霍的。孝字当头,便是再不喜乔成富,她也不能说出让乔家不管自己爹死活的话,只能平日里多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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