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他在小雨中站了一会儿,想抽根烟,但空气太潮,烟又被打灭了。他意识到赫尔曼也不像最早认识他的时候那么轻柔又周到了,这也正常,追人的时候其实是最用心的,他自己也是这样。他还有点怀念那时候赫尔曼在楼下等他,等了一个多小时,递来的茶还是热的;会时时刻刻注意他们的经济差距,刻意压低自己的消费水平来配合他;会非常耐心地听他的冷笑话和地狱笑话,发现他在转移话题也从来不挑明,在进退之间为了不让他难堪,宁愿退一步,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赫尔曼还是赫尔曼,只是“粗心”了、“坦诚”了。但人人都会怀念最被照顾和喜爱的时候。就像一场很可爱的电影,即将走到结局,这个结局平庸无趣,只是顺其自然,那么大家自然会想念剧情里最快乐的片段,希望这些片段延长,尽管心里也明白,那只是狗尾续貂,因为动心只有一次。
就是在这时,他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
这个触感不会错,它们来了。
安德烈想了想,副人格确实一个多星期没出来了。自从他开始和赫尔曼约会,三个月来,副人格只出现了几次,它们也不太来打扰,但今天看来不会轻易放过他。
冰凉的触感已经密密麻麻遍布全身,安德烈有点犹豫……现在?巷子里?
但他还在想的时候,那些冰凉已经无孔不入地侵占上来,安德烈周身被一碰,轻微抖了一下,手里的烟掉在地上,身体软绵绵地靠着墙,几乎站不稳,不知道是那些触碰太过娴熟还是他太过敏感,他开始浑身发热,好像习惯了将要发生的事。
安德烈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人经过这条昏暗的巷子,他觉得有点克制不住,抵在了墙上,那些东西强硬地按住他,有手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几乎呼吸不上来,他一下一下地动着喉咙,预兆着将是一场非常暴力且激烈的侵犯。
他闭上眼,叫他的副人格出来承受这个。
但是,恍惚间,他看见赫尔曼撑着把伞走了回来,后面还有几个保镖。他连忙叫停,挥了挥手臂,想把压在身上的东西驱散开,但是被狠狠地抓着脑袋撞在了墙上,他能感觉到他的副人格想尖叫,可是他紧紧地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他几乎喘不上气,手指抠在墙上,指尖抓出了血,副人格更想叫了,那些东西动起来,顶得他往墙上撞,他克制不住地发出呜咽。
赫尔曼停在他面前。
赫尔曼是来送伞的。
他和后面的人停下来,看着安德烈穿着衣服、但衣冠不整,趴在墙上,情难自已,那些东西拉过安德烈顶得他的头撞向墙,就像任何一个在暗巷里发情的廉价东西一样,只不过这里除了安德烈,没有其他任何人。那一瞬间安德烈和赫尔曼眼神相会,安德烈猛然想起他是如何在影院里拒绝赫尔曼,想必现在这个场景,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顿感绝望,闭上了眼,没必要受这些罪还要看赫尔曼的眼神,那干脆全都交给副人格。
于是副人格接了手。
安德烈的声音骤然拔高,自己动手给自己脱下衣服,手指伸进嘴巴里搅拌,配合着前后摇晃,又转过身贴着墙壁坐下来,抱着膝窝,衣服落了一地,西装破破烂烂。
然后安德烈——或者说安德烈的副人格,余光扫到了赫尔曼,一个激灵坐起来,手脚并用爬过来,手抓着赫尔曼的裤脚,靠在他腿上,用手臂向后挥,好像靠近赫尔曼就能让那些缠人的鬼退避三舍。
赫尔曼撑着伞,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耸耸肩笑笑,转头跟管家说:“你看,这倒是没见过。”
***
安德烈睁开眼的时候,瞟见了一旁沙发上正在看报纸的赫尔曼,装作没看见,又闭上了眼,轻轻地侧过头。
然后就听见赫尔曼翻了下报纸:“你中午想吃什么?”
安德烈见装不下去,便睁开了眼,转过去看赫尔曼:“你看到了吧?”
赫尔曼放下报纸,看他:“看到什么?”
“……”安德烈没回答,掀了掀被子,“我为什么会晕过去?”
“可能叫得声音太大,累到了吧。”赫尔曼重新翻开报纸。
安德烈翻翻白眼:“哈哈,真幽默。”
赫尔曼自顾自看报纸:“谢谢。”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安德烈看着没什么反应的赫尔曼,还是决定先开口。
“我有精神分裂,我体内有两个人格。”
赫尔曼转头看他,表情介于“这个有点意思”和“这个有点搞笑”之间,安德烈觉得假如赫尔曼看见一只孔雀会rap可能就是这个表情。
“那应该是心理障碍了。你看过医生吗?”
“没有。我不相信科学。”
“为什么,厌学吗?”
安德烈郑重声明:“首先,我没钱;其次,我爸不让我去,这个要怪他;最后,我上的大学叫社会。”
“嗯……”
“我还没说完,你问我为什么不相信科学,因为我从小就鬼缠身。”
现在赫尔曼的表情像是在看那只会rap 的孔雀拿了奥斯卡最佳男演员。
“我以为你只是个……”赫尔曼试图想出一个词,“流浪杀手。”
“……这不是我的职业,我有正经职业。”
“现在你是一个鬼缠身的、精神分裂的流浪杀手。是你们这行都这样,还是你的路更复杂?”
安德烈转开脸:“妈的,那你为什么不再去操一个雇佣兵,问他行业概况?”
赫尔曼看了眼他,放下报纸:“你中午想吃什么?”
当安德烈向赫尔曼坦白时,做好了两个心理准备,一是他被当成精神病,二是大家一拍两散,但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赫尔曼送晕倒的他来医院,陪他吃了午餐,下午安德烈坚持离院,赫尔曼便送他回家,平平常常,一切如旧,顺便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安德烈觉得赫尔曼确实大风大浪见多了,这点病症根本吓不到他,只让他觉得有趣。他们的约会次数频繁起来,赫尔曼也问了一些相关情况,甚至给他介绍了一位医生。他们的关系飞速亲近起来,也确实,安德烈已经没什么秘密了,连赫尔曼也没有那么装腔作势了,某天赫尔曼躺在他廉价公寓的小床上时,看着电视上某位党鞭发言后骂了句粗口,说完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安德烈笑起来,赫尔曼耸了耸肩。
他们照旧厮混,偶尔赫尔曼从议事厅出来会直接来他这里;他起先会去赫尔曼位于山腰的住宅,后来是一处别墅,现在则是在海边的一处庄园;这个庄园很明显和以前去的地方不同,赫尔曼确确实实是生活在这里的,不像以前见面去的地方,仿佛只是赫尔曼的一个落脚点。
某天他们看完了夜场电影出来,因为在影院里喝了不少酒都有点发晕,经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安德烈拉住赫尔曼的手臂:“我请你,我来请你……喝酒。”
赫尔曼伸伸手做了个请,由他去了,自己站在街角的台阶上,准备抽支烟,摸口袋只掏出了安德烈的烟盒,赫尔曼只抽雪茄,于是又合上放了回去。
不一会儿安德烈拎着两瓶啤酒出来了,走到他身边,把酒瓶在墙上磕了一下,打开了盖子,递给赫尔曼:“你有没有喝过这个?这个叫啤酒,跟红酒是不一样的。”
赫尔曼无语地接过来:“你知道我打过仗吧。”
“所以呢,谁没打过。”
赫尔曼没继续这个话题:“医生你见了吗?”
“什么医生?”
“心理医生。”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儿,转头跟他说:“鬼不缠我,我就没有病。所以看心理医生没用,我应该去找个人给我驱魔。”
“你找了吗?”
“质量都不太好。”安德烈迈下两阶,坐在了台阶上,把酒瓶放在旁边,抬头看赫尔曼,“怎么,这很困扰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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