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观众群里巡视,只听见嘘声和笑声渐起,但艾森实在自信过头,他第一个反应是:“听到了吗?大家和你的意见不一样。谢谢大家的支持。”
在逐渐放大的笑声中,艾森终于明白了,原来大家都没有欣赏水平,看来人类是要完蛋了。
他对着观众摇头:“你们的鉴赏力太差了。”
下面响起一阵杂乱的呛声,越来越多的人说他唱歌难听,不要称之为音乐,少耽误大家时间,叫他下场去。
艾森指向观众席:“什么?我的音乐哪里有问题?”
杂七杂八的回声艾森听不清,他远远地望见下楼来的安德烈,便指向他:“安莉,告诉他们,我的音乐怎么样?”
前面的人也安静下来,转头看安德烈,不嫌热闹的灯控把灯打在了安德烈的头顶,鼓手还更不怕事大地敲了几声重鼓,仿佛要揭晓什么大奖。
本想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安德烈一脸生无可恋,看看艾森,后者正一脸郑重地望着他。
“只能说……”安德烈斟酌措辞,“不是很悦耳。”
艾森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是吗?”
台下气盛更盛,准备看这小鬼出丑,兴许还要再犟几句,羞红了脸,再不情不愿地落荒而逃,独自在深夜里反复咀嚼今晚丢的人,刻进他自大狂妄的青春期。
但艾森只是认真地想了下,然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样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
他把话筒插回话筒杆,“抱歉各位,今晚全场的酒我请。”说着两指碰了碰额头,又向前潇洒一甩,做了个巴顿式的敬礼,“祝大家夜晚愉快。”
安德烈看着艾森走下来,站到自己面前,耸了耸肩:“我的音乐评价一向很不错的。”
“比如呢?”
“比如地狱年会,他们求我唱的,还一直要我返场。”
“嗯……”
艾森和他对视,理解了,但又继续解释:“……不过天使也说我音乐超越了人类范畴……哦,那有可能是它们需要我杀个东西……不过教廷也说我的音乐非常超越世俗……哦,有可能是他们需要我保护……不过我爸妈……哦,好吧,懂了。”
安德烈把手搭在艾森肩膀上摸了摸,笑着摇摇头:“我们温室里长大的艾森啊。”
艾森晃了下肩膀,把安德烈的手甩掉,又转头看他:“现在做什么?你说的不管用啊。”
“你要找你擅长的才艺。”
艾森自信得明明白白:“我什么都擅长啊。”
“你真是……没有一点数是吧。”安德烈摇头,“不过也不怪你。”
艾森兴致缺缺地坐下来,又在酒单上找可乐,抬头看了一眼安德烈,威胁他:“想吧,给我想出一个才艺,不然不给钱。”
“钱难赚……”安德烈也坐下来,挑了一杯柠檬水,“不过你为什么猜不到刚才那位女士的名字?”
艾森停下手:“我看到陌生人的时候名字部分会被模糊掉。”
“那为什么你会知道法比奥的名字?”
艾森转过来对着他:“因为选的基点不一样。”
“什么意思?”
“我看到任何一个陌生人,我会在他形体周围看到光晕一样的东西,光晕里是当下这个时点前一段时期和后一段时期的残影,这些画面平等地进入我的视野,换句话说,我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实质上我是同时看到了成千上万个不同时刻的‘此人’,就在一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所有关于此人的信息涌入我的大脑,直到我接收到全部信息,这些残影才会消失,我的视野里才会只剩下当下这个现实的人。”
安德烈挑挑眉:“也就是好像近视加重影?”
“……你也可以这么想。在所有这些画面里,关于此人姓名的一切画面都是被模糊掉的,比如某个场景是这个人收到了大学通知书,我可以看到大学的名字,唯独这个人姓名的部分,我看不到,刚才那位女士也是如此,我看得到离婚诉讼书,却不知道她的名字。至于法比奥,是因为我选择的观察基点不是他,是他妻子,我进门的时候从她妻子身上看到了一切。”
安德烈看艾森的可乐很久不来,就送他一杯柠檬水:“这样的话,你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到很多陌生的人,会一下陷入铺天盖地的画面和声音中?”
“过载信息流,我测试过,”艾森接过柠檬水,“最大承载量是星系的开系大典。”
“什么大典?”
“……我改天再细讲。”
艾森四下转头看了看,绕回到了他最关心的话题:“才艺展示看来没有用……”
“你选一个你擅长的,”安德烈笑起来,“驱个魔吧。”
“这里也没有啊……不然我把羊驼叫过来,然后把它驱掉?”
安德烈一时无语,决定替艾森在全场找一找。他看到了一个频频投来目光的四十岁的男人,戴着眼镜,有些促狭地坐在墙角,习惯性地拨弄头发,总是偷偷瞥艾森。安德烈凭直觉就知道,这个人性癖与众不同,他转头看了眼艾森,又看了眼男人,决定这个就算了。
他继续找,看到了一个跟父亲来的女孩儿,也许二十岁出头,打了鼻钉,故意穿气死老爸的超短裤,染五颜六色的头发,嚼着口香糖冲她老爸翻白眼,不翻的时候就盯着艾森看,认为艾森这嚣张的厌世脸一定能惹恼她老爸,所以对艾森很感兴趣。安德烈转头又看了眼艾森,又看了眼她,决定也算了。
他再朝门边看,看到了一个男孩儿,打扮应该是个大学生,年龄也许和艾森差不多,穿了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双肩包放在手边,黑色长裤,褐色的牛津鞋,有一头柔顺的黑发,清爽的打扮,浑身几乎毫无装饰,正在和同学们聊天,只偶尔趁话间,会转头飞快地看一眼艾森。
安德烈转过头:“艾森。”
艾森懒洋洋地分个眼神:“嗯?”
“你考虑男生吗?”
“什么?”
安德烈朝艾森靠了靠:“门边有个男生,”他示意出是哪一位,“你愿意试试吗?”
艾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巧那个男生也偷看过来,直直地撞进艾森的眼神里,着急忙慌地转回了头,但艾森仍旧盯着看,在一群学生里找了找,看到了白衬衫。
他转回头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吧。”他说着站起来,径直朝男生走去。
安德烈在他背后看着,又挑了一杯柠檬水。
艾森走到那群学生面前,弯弯腰:“打扰了。卢卡斯,能跟你聊聊吗?”他后半句话对着白衬衫男生讲。
学生们愣了一下,很快就暧昧地看向卢卡斯,离他近的女生撞了撞他的肩,笑着叫他快点去。看得出来卢卡斯是个不太经历这种瞩目和场面的人,他有些紧张,刚起了下身,又坐下来,似乎刚发现他手里还有杯酒,几乎没有思考,他看着艾森的眼睛,脱口而出:“我走不了,我还有杯酒没喝完……”
艾森困惑地歪了下脑袋:“什么?”
有个穿棒球服的高个子男生替他说:“他赌输了,要喝了这杯。”卢卡斯坐着没动,抱歉地看着艾森:“我想我要慢慢喝,因为我不太舒服……”
他的同学们早就在催他,说一个傻赌约而已,不要较真了,但他们越说卢卡斯就越脸红,越反而一动不动。
安德烈已经换了个能近距离看的座位,一边看一边摇头,这么纯情羞涩又欲迎还拒,他从少年期就没有经历过了。
艾森朝卢卡斯伸伸手,问他:“我来。”
卢卡斯愣了一下,艾森从他手里接过酒,仰头一口喝光,然后退后一步轻佻地扬了扬下巴:“跟我走,卢卡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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