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突然要走,可是又收到了什么消息?
周知府叮嘱完,重回酒桌。席间众人言笑晏晏,看不出一点急色。
一顿饭后,送了礼去,周知府才急着让车夫快些往家去,一进大门,老管家哭丧着脸迎上来,道几位贵客实在着急,来不及道别就跑了。
他们甚至没要府里的车马,而是自己去找了驿站,借九公子身份要了马车往南去。
为何走得这样急?发生了什么?
老管家也不明白,他们去街上一趟怎么回来就突然跑了。
用晚膳时,周知府没和夫人谈这事,他有些心事重重,夫人见他脸色不好,说起了一些家常话。
“……近日婆子还和我说呢,有些北方来料子都买不到了,听说那边不知怎么回事,船过不来。”夫人问,“夫君你可知道些什么?”
“船过不来?”周知府疑惑,“怎么会?”没有人和他禀报过。
“确实如此,我原还打算弄些料子送去娘家,家母过些日子办大寿呢,谁知就买不到了。”夫人半是抱怨半是试探,“最近有不少新鲜货突然就断了,珍宝阁、仙衣阁那头送来的都是旧样式。”
“船过不来……船过不来……”周知府喃喃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微黑的面庞突然发白了。
“夫君?怎么了?”周夫人还不明白,就见周知府突地捂住心口大口喘气,目光慌乱。
周知府无法开口。
他该怎么说?说赤月教截了水路自己竟然到现在才知道?说赤月教……要反了?
“夫君?”
“快,夫人你带着珍儿、琪儿他们,收拾东西,去京城!”周知府腾地起身,“不要走水路,走驿站,那群反贼还不敢拦驿站。”
绍西县、绍平县、绍安县这几个地方的县令是干什么吃的?在他们的地盘上造乱都不知道报上来吗?
他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然而又有一股更大的恐慌涌上来,叫他甚至想都不敢去想。
如果他们不是不报,而是报不上来呢?
他就不信,那几个县令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知情不报。如果那些县的官吏……都出事了呢?
一个小县中,能得用的衙役、护卫顶多百余人,再征当地青壮男儿也有成百上千人。但赤月教惯会收买人心,要是联合这帮愚民,那些人未必会听官府的话,赤月教如果把几个县的县令都灭了,围住钞关、码头等地,再慢慢吞并,到那时,恐怕赤月教人进了府城把自己围住,他还要蒙在鼓里!
他越想越害怕,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养虎为患,养出了个什么东西。
洛妄,你可一定要杀了那个教主。
夫人跟随他这么多年,并非不经事,见他忽然这么说,脸也白了:“夫君?可是要打起来了?”
周知府急躁地来回走:“八九不离十,你现在就收拾东西,今夜就走,我只说你带孩儿们回娘家小住几日。”
“那你呢?”夫人哀伤地望着他。
周知府咬牙道:“我不能走,我要是真走了,到时陛下怪罪,你们也活不下来。”他和夫人相敬如宾多年,此刻才忽然有了患难夫妻的感觉,反过来劝道,“陛下也知道赤月教匪患,必会派大军来剿匪,我好歹手里有兵马,等大军前来,不会出事。”
“你我夫妻一体,大难来时,我怎能离开?我不走。”夫人下定了决心,“让阿赧和大姑娘,琪儿他们带着孩子们走。阿赧伺候你这么多年,我信她的为人,大姑娘和琪儿也大了,该经事。”
“夫人,你……”
周夫人握住了他的手,两人手心都发凉,她的目光悲戚又坚定。周知府便知道,自己是决计送不走对方了。
整个周府悄悄活动起来,两人把这事儿瞒得死死的,唯独周知府的长子周琪和未出门的长女知道,他们不是去探亲,而是去京中避难。
但……赤月教的人来得更快。
谁也不知他们在当地有多少眼线。街边的乞儿、摆摊的小商贩、茶馆里跑腿的伙计、杀猪的屠夫、地里的农人……只要是吃不饱饭的人,都受过赤月教恩惠。
大家悄无声息瞒着,任由越来越多的赤月教教众瞒了身份进城来。
赤月王明白,朝廷要派人来打了。
他们必须先拿下禹杭,才能和朝廷分庭抗礼,再拖不得。
是夜,守城士兵们打着哈欠,正要换值时,两边阴影处悄无声息爬过来几个人,突然暴起冲出去,两人对付一个,一人捂嘴,另一人拧脖子。其他几人惊叫着要传信,刚要大吼起来,也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拧断了脖子。
“有人要闯城门!”城楼上的将士还是发现了,一抽刀,大叫起来。
“有人要闯城门!抓住他们,杀了他们!”
“城门不能开!”
他们多久没见过这种事了?白日里,小心翼翼排队的、那些记都记不清脸的人,犯了晚上,竟悍不畏死地向他们的刀口上冲过来。
一个士兵站在城墙边向下放箭,他的准头不好,箭也不锋利,但还是射中了一个刁民胸口。那人捂着伤口倒下去,嘴里还在叫着什么,手里掏出一面旗子挥舞。
先进城的那些人早就买通了一大群附近贫民乞儿,这群快饿死的人为了一口饱饭,什么都敢做。
“杀了他们!”
“快去禀报大人!”
两侧小门打开,几个士兵骑着马便往外冲,马匹高大,能踏碎人的骨头,可依旧有人趁还没策马时扑过去,七八个人一起上,拼命把马上的人拽了下来。
穿着铠甲的士兵抽刀往人群里冲。
和他对上的人有些畏手畏脚的,被他寻机会一刀砍在喉咙,血喷了老高,吓得还要过来的几个人连连后退。
但那士兵没什么经验,刀卡在骨头缝里一时间拔不出来,叫旁边几个小乞儿逮住机会,冲上去把人摁倒,拧了脖子。
这群人太多了,多到三五个人围着一个。
守城的有新兵有老兵,谁也没见过这事儿,刀卡住了、箭射完了,那些人倒在地上,血肉铺得连地都看不清,可还是有人冲出来,赤手空拳和他们扭打。
渐渐的,守城的士兵们便一个也不剩下。
门里的人用力把门推开,大大敞开着。
草丛里、官道旁、小树林里……冲出来更多穿着黑底衣的反贼,他们背上都用红线绣了一朵月亮。
他们聚集在一起,推开了城门。而后,不远处很快有嗒嗒嗒马蹄声传来,当中一人骑着最漂亮的骏马,他背上插了面旗子。
“兄弟姐妹们,现在进城去!找到知府老爷的房子,把他带出来!”
“路上不能杀人,只进大房子,不要进小房子。”
他一声令下,无数人呼喝着往里冲。
小巷边,卖豆腐的王阿婆听着门外动静,心惊胆战好半天没敢睡,生怕冲进人来。可直到天蒙蒙亮,邻居家的大公鸡鸣叫,也没有人进来。
相反,她听到了很多人的喊话。
“赤月教反了!大家莫怕,赤月教只杀贪官地主,只杀贪官地主老财……”
她嘴里砸砸两下,不敢相信地从窗边悄悄探头出去看。
就看见有人举着火把,拖了人走,一条街都是人,骑着马,拿着刀的,看着吓死个人。但他们还真没打开这条街的门。
这场混乱又迅速的造反,以天亮后,赤月王住进周府为结局。
一府之主,周知府手中也有几千兵马,只是这些兵马调集需要时日,加上周知府心存侥幸,担心不过是自己瞎猜,若是夜里匆忙调兵可赤月教没打过来,到时也要被治罪。才被赤月教钻了空子。
周知府和周夫人都被抓了起来,关在下人房里,先饿着,不准放出来,不准给吃的。这些日子赤月教抓着的官员富商,都是这么对待的,再怎么硬骨头,饿几天就什么都说了。
其他人还觉得赤月王心软呢,饿几天又不是饿死,他们谁没尝过饿滋味?
赤月王不大认字,但他麾下有读书人,找到了府上下人们的卖身契,全都撕了,又让这群粗使下人看管他们。
外头有赤月教的人在,他们跑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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