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把这里烧了,姜遗光没地方藏,不就出来了吗?
她以前听过介子推和国君重耳的故事,重耳意图报恩,放火烧山逼介子推现身,介子推却宁愿和母亲被烧死在山上也绝不出山。
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她可不信姜遗光也会跟介子推一样宁愿活活烧死。
贾芳瑛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立刻让下人们去找火油和木柴,把这里全都烧掉!
昨儿才下了大雨,地面积水还在呢,想放火都放不着,只能从屋里开始点,点着了马上跑到屋外,等火大起来,地上积水也就不管用了。
姜遗光和柳大马元义等人的确还在楼上。
另外两个近卫随便易容后套上下人服饰,跟其他人装模作样搜查,每回都绕过他们房间,因而其他人根本找不到他们藏身之处。
就等着贾芳瑛离开了。
可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放火!
柳二惊得跳起来:“她疯了吧?怎么不把自己给点了?”
可火已经点起来了,就算只是小火,浓烟也已经冒到了楼上去。
近卫们最知道,大火中能要人命的,除了被火烧死外,还有这浓烟。许多人没被烧死却是被烟呛死的。
顾不上骂贾芳瑛了,柳大一把拽着还在“悲春伤秋”的姜遗光当头给他脸上裹了个面罩就带着急匆匆往楼下跑。
逃跑前还不忘给他套上件下人穿的外套,一片乱糟糟中,他们成功混进了贾府的下人中。
经过打听,柳大才知道,贾芳瑛放火竟然只是为了逼出姜遗光。
她认定了姜遗光躲起来不肯露面是因为会被拖累,所以想把人逼出来。
柳大不清楚姜遗光要不要露面,按理说这贾家的事儿和他们也没关系,就算姜遗光的母亲的家乡曾经在这里,可那什么……十几年过去了,早就和他们扯不上什么关系了不是吗?
有鬼或者有别的东西,关他们什么事?要紧的是把这事儿报上去,要是上面决定了派入镜人来,他们才好插手。
近卫属陛下直接调派,除入镜人外不必受任何官员调遣。但他们不能直接插手政务,不能迫害入镜人。姜遗光要是想掺和他们也是要劝一劝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出事?出事了那铁定会怪在他们头上。
好在姜遗光看起来也不想管,要是他这时走出去被贾芳瑛接到贾家,那就骑虎难下了。他宁愿这些人走后自己调查。
于是大火慢慢烧了起来。
昨日被雨淋过,还湿淋淋的草木都烧了起来,烧的很是艰难,可火到底还是一点点变大,逐渐将整座宅院都吞噬进去。
贾芳瑛等人已经退到了庄子最外圈,围墙外就是驻守的士兵。这让她安心不少的同时更加瑟缩,放下了窗户挡板不肯透出一点缝隙,又让她的侍从围在马车边一圈不要离开。
叫她失望的是,直到宅院大火把后山连同宅前佃户们住的房子也一并吞噬进去,姜遗光也没有出来。
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
下人们也在议论,隔着马车车厢,贾芳瑛忽然听见了几个听上去有些耳熟却说不上来名字的下人压低声音讨论。
“火烧的这么大,那位姜先生还没有出来,会不会……”
“别瞎说,我感觉是不是偷偷走了?”
“有可能,大家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他,手下人也不在。”
“二少爷和四少爷不是先走的吗?他们走这么急,说不定就是他们先带走了姜先生。”
“……也是,除了大小姐拉拢,二少爷和四少爷也派了人去说好话哩,说不定人家早就走了……”
“白白烧了个庄子……”
“咱贾家家大业大,你算哪号人物?你可惜个屁啊……”
后面还说了什么,贾芳瑛听不清了,可后面那几句话却跟着了魔似的牢牢扎在心底。是啊……为什么二弟和四弟那么早走?他们是不是心里有鬼?
他们肯定是也发现了,所以才先把姜先生带走了!亏她还傻愣愣地在这里等!
想到这儿贾芳瑛尖叫起来,命令车队赶紧打开大门离开。
于是外面的兵马必须挪开道让他们过,可贾大人又吩咐过,二少爷和四少爷也就算了,轻易不许大小姐出来。于是两边人马又吵起来。
闹哄哄乱糟糟之中,谁也没发现围在贾芳瑛马车外的下人数量少了几个。
姜遗光等人混进了军营中。
军营里固然纪律严明,可这会儿贾芳瑛带着人纠缠大闹,又有贾家大少爷的手令,加上庄子上的确起了大火,于是统领也有些为难。
八个人就是趁这时候溜进去的,混在装粮草用的营帐里,外面重兵把守不让人进去,他们万万没想到已经有人偷溜了进来,就等天黑离开。
等贾芳瑛的车队走后,大半天都过去了。军营重新整顿,又恢复了热闹。
听士兵们说,火还在烧,只是小了很多,都不用去扑灭,估计到晚上就没了。
营帐外有人来来去去,时不时有小头目进帐子检查。可他们都没能发现完美隐藏在其中的八个人。
夜幕逐渐降临。
营帐外响起了嘹亮呼喝声,火把次第点亮,亮晃晃的,士兵来来去去,影子和光亮含糊地混在一起,又因为今晚格外黑,火把只能照亮远处一点点,无处不人影憧憧,堆叠成怪物似的阴影。
等到月上中天,各处帐子里都传来了呼噜声,只有巡逻士兵举着火把在帐篷中穿梭,火光近了又远去。
八人悄悄从营帐中出来,往庄子方向望去。那里的火果然熄灭了,只有一点白色的余烟往外冒,黑暗中格外显眼。
他们从军营中小心地逃出来,摸去附近小农庄上找了户老农家里借住。
等火彻底熄了,不再冒烟时,再回庄上看看。
那厢,贾芳瑛气势汹汹杀回贾家。
贾家上下都震惊了,就算大小姐和两位少爷一直藏在马车里没有出来,可他们身边的下人总要露面的。这些下人……怎么全都变老了?!
就算都裹上了头巾,脸也蒙住,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可老人和年轻人行走的姿势差别大得很,加上偶尔露在袖子外的手上布满皱纹……他们又不是瞎子!
都看出来了,反而都不敢去问了。
一行人进了贾家,贾芳瑛全程戴着幂篱,用兄长的手谕把大少爷手下人叫来,让他们去请二少爷和四少爷过来。同时修书一封,将后来发生的事儿事无巨细地告诉给大哥贾历文。
二少爷和四少爷被“请”来后,死也不承认他们带走了姜先生。
贾历文手下人核对过他们来回时车队人数,不得不进门时车里也要查验,又去问了门房,不得不确认:姜先生真的不在。
他像是突然消失了。
贾芳瑛把二弟和四弟折腾一通,自己也气得够呛。
她一看到自己皱巴巴的手就想发火,恨不得把身上这层干巴巴的皮扒下来。
皮一寸寸脱下,露出下面和原来相差无几甚至更加娇嫩的肌肤……就如戏说里的涅槃重生一般,脱胎换骨。
想着想着,贾芳瑛都想的有点出神了。
随着夕阳落下,她的院子里逐渐静了下来,针落可闻。已经变得苍老的侍从们费劲地提着灯四处点亮,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贴身侍女连花见天晚了,小心地示意几个“婆子”去厨房提菜。
被叫住的一个“婆子”年纪已经很老很老了,和另一个站在一块儿提了灯笼,火光照着那张沟壑丛生的干皱的脸,无端有几分阴森。
两人颤巍巍往外走,相互搀扶着,忽地,其中一个一头栽在地上,另一个惊叫起来,灯笼都跌了也顾不得,连忙去扶她,却发现她磕得满头是血,没了气息。
老人的骨头很脆,摔一跤就容易没命。
她惊慌地叫喊起来,周边老去的人吓了一跳,快步上前后,同样发出了惊慌的叫声。
与此同时,外头匆忙闯进来一个人,来不及通报就冲进贾芳瑛的院子,贾芳瑛戴着幂篱也害怕,正要叫他滚出去,那人干脆利落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还有……就在刚才,老爷去了。”
贾历文匆匆踏进门,自有人去禀报贾伏源,等他去见过父亲母亲后再去看听说在庄子上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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