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着慢慢往山下走,很快,姜遗光就发现他在这山里迷了路。
来时一条路全都被荆棘覆盖住,天边星月也无,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密林与荆棘,没有一点光亮。
他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鬼。
如果真要把这鬼收了,到时,镜中死劫说不知该有多难。
姜遗光犹豫了一会儿,山海镜扣在掌心,没有翻开。他凭借着直觉往山下方向跑去。可只跑出几十步,就急急止住了脚步——
只一瞬间,他就站在了悬崖边!
只差不到一尺,如果他刚才没能停住,他真的会掉下去!
再回头看去,身后竟也变成了悬崖。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就站在了一座方圆不足尺来长、如孤仞般矗立的山峰顶,好像是一座山硬生生被人劈得只剩下一小块矗立的尖端般。
前后都是绝境。
往四周看,漆黑山峦如聚,看似在他不远处,却是可望不可即。寒冽山风从四周刮过,很狂烈的野风,寻常人简直能被这风吹跑。
姜遗光好歹在这一小片地方站稳了,环顾四周。
无论从哪个方向踏出去一步,他都必然坠入悬崖——如果这真的是悬崖的话。
“你杀我也没用,你应该杀卫家人。我不是卫家人,而且……你如果想要我的命,我也有其他手段。”姜遗光明知厉鬼不会有神智,仍旧试图劝说。
山海镜已经放在了眼前,镜面贴里,只要把镜面翻转,附在他身上的鬼魂就会立刻被收进去。
是的,有一个鬼附在他身上。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缠绕在身上冰冷的四肢,和随风吹拂在手臂上令人发痒的长发。
背上逐渐感觉到沉重,似乎背了什么重物。那东西还在不断变得更沉,沉得他几乎要被压趴。
姜遗光被压得一个趔趄,勉强站稳了,脚边岩石却被他不小心踢落下一块,落进悬崖中。
过去很久,才听见了传来的微弱回声。
身上负重仍在增加,脚下只能容下他站立的岩石柱轻轻震颤起来,似乎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再这么下去,不是被压死,就是被甩落悬崖摔死。
姜遗光不再犹豫,手腕一动,山海镜翻转朝上,照向自己的脸。
小小一面铜镜照出了他此刻的影像。
在他脸上,原本那副面具不见了。
整颗脑袋被无数黑发包裹,像一颗黑色的茧。
镜子照出金光,顷刻间黑发烟消云散,露出原本正常的鬼面具,和黑色鬼面下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他终于得见天光。
阳光从密林缝隙中照下来,四周散落几具死相凄惨血肉模糊的尸体,嘴巴还大张着,撕裂了,从里面爬出来的女鬼不知去了何处。
在他身后,棺材打开,里面的骨骸还在。
而他就站在坟坑边,只差一步……他就要踏进去。
坟坑挖了足有丈深,周边泥土松软,一旦掉进去,四壁泥土塌陷,他一定会被活埋在这儿。
果然……一切都是幻觉。
可姜遗光却觉得,那个鬼并没有完全消失,它仍在暗中,死死地盯着自己。
但不管怎样,它杀不了自己。
拥有山海镜的人,是绝不会在镜外被鬼直接杀死的。
就像他刚才,厉鬼只能用幻象诱骗他落进坟坑中,却不可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从他嘴里爬出?
姜遗光没有管散落在地面,只剩半截的死人。他摘下面具,往山下走去。
不出意外,今天这三家都会有一场巨变。
按他们所说,当年卫家残余下的人,还远不止这三家。
接下来的路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姜遗光摘了面具后,没有人认出他,他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
一切都很正常。
来来去去的人们,有男有女,忙忙碌碌劳作;亮嗓子招揽客人的小二、茶博士、小摊贩;肩上扛包的劳工;缩在角落里眼神怯生生又带狠劲儿的小乞丐……
姜遗光看到乞丐就想起了洛妄,洛妄不知又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怀疑的确是洛妄拿走了黎恪或兰姑的山海镜。如果是真的……洛妄应当是去荃州还镜子了。
一切都很平常。
直到第二天,官兵忽然多了起来,街上不少店铺也纷纷关门,来来去去的行人们皆神色匆匆,不敢多说什么。
但……各个寺庙、道观的香火又更旺几分,每每经过,都能看到长长队伍一直排到门外。门里门外的人们都在磕头,念念有词地祈祷着什么。
从远处看,长长一条队,跪下,磕头,起来前进一步,再跪,再磕……
原本热闹的星州城立刻荒凉下去,只有寺庙附近还算热闹。可那份热闹也带着古怪又诡异的沉重感——没有人多说话。
姜遗光昨天下山后就改头换面,又换了一家客栈住。
他现在手里有一千多两银子,如果不做什么特殊用途,这笔钱够他花一辈子。许多人穷极一生也赚不到这么多钱,但这不过是富绅手指头缝里流出的一点点油水罢了。
他发觉了街上的异样,心里猜出几分,还是叫来小二询问。
小二看他穿着朴素,给钱倒很利索,他自个儿正憋得慌呢,客人一问,很痛快地说了。
“客官,您不知道,最近这几天都不太平,听说王家谢家和魏家都出了人命官司……听说走了不少人呢,客官您出门也留意些……”
“哦?出人命了?”姜遗光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知道是谁干的吗?官府有没有消息?”
“嗐,也就昨晚才发现的,这哪能那么快找着?”店小二神神秘秘道,“不过依我看呢,恐怕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能够让三家在一夜之间都带走这么多人,那能是人干的吗?”
“你是说……他们都撞了邪?或许是惹了什么武林高手呢?”姜遗光说,“之前不是说忠昭武馆的大少爷就被一个高手教训了吗?”
“那都过去多久了,再说了,真有那高手,也不可能一夜间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儿。”小二见左右无人,凑近了,小声道,“客官,既然您这么问,我也就不怕实话和您说。”
他一口闽南语说得又快又轻,眼里尽是蠢蠢欲动之色,想必经常偷偷议论闲话。
“我有个远方亲戚,在衙门当差,听说啊……三家人的主家,真是一夜之间,全没了。有些人昨日还见着呢,第二天就……”小二手掌横过来在脖子上一划,心有戚戚然。
“除了这三家以外,还有其他人,只是闹得比较小,大家不知道而已。”
“而且他们都是同一个姿势……”小二张大嘴,比划着,“就像这样,嘴全都被撕开了,腿和腰也从后面都缩没了,只剩下上半截,就好像从嘴里钻出来了什么东西一样……”
“你说,这不是撞了邪还能是什么?”
其实,小二打听到的场景要更残酷一些,他那在衙门当差远房亲戚说给他听的时候自己都要吐了。他怕吓着这客人,才挑了些好点的说。饶是如此,也把他说的大白天都有些渗得慌。
姜遗光点点头,面上露出一点点害怕和愤怒的神色来:“厉鬼简直无法无天了,就没有人能驱鬼吗?”
小二说:“听说官府在请大师了,我们这儿的几个有名的大师也不知道会不会出山。”说着他就给姜遗光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到底有哪些大师。
说罢,他叹口气:“听说前几天还出现了一位北方来的真正的大师,摸一摸人的额头就能驱邪,灵验得很,还不要钱。只可惜,那位大师被王家请走后就没消息了……”
“官府现在也在找那位大师呢,听说有人觉得是那大师很邪门,这件案子可能和他有关……他才刚去王家,王家就出事了。”
姜遗光说:“未必,兴许是那人也镇不住,才走了。”
小二没必要和客人过不去,连连点头附和:“也是,都不要钱呢,听说那几户人家家里也没少钱财。”
他又提出了个猜想:“说不定是来报仇的,才不要钱就走了。”
姜遗光知道了三家人的下场后,就没有再多问,等闹大了,他再回荃州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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