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是从上一代的背上生长出来的吗?
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让孩子“落下”?
姜遗光伸手摸了摸。
背上的东西,已经有约莫三岁孩子大小了。
与之相反的是,他虚弱得更厉害。
他没有休息,没有吃东西。他能忍住饥饿和困倦,可再怎么能忍,也敌不过背后的东西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汲取。
这东西生长之快。超乎了他的预料,姜遗光估计不出三天它就会变成成人大小,到那时,自己再难逃走。
他的时间不多了。
可他现在毫无头绪。
姜遗光又抬头看了一眼牌匾。
他背上的东西很沉,比一般的三岁小孩重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通过一条脐带连接在他脖子后导致的沉重。总之,他有点费劲地抬起头,却看不清,想了下,从一旁廊柱爬上去,凑近仔细看牌匾上已经褪去颜色的小镇名字。
出乎意料的,是个普通的名字。
穆云镇。
听起来,像是以人名为镇名。
穆云是什么人,在镇上又是什么身份?
这个小镇的古怪会和他有关吗?
姜遗光正要爬下来,无意间抬头一看远处,他和虞瑶余怀诚二人分开的地方,那一片无人居住的房顶,两道身影站在上面,
两道鬼影面容已经完全溃烂了,面容可怖。可从衣物上能辨认出身份。
正是他们两人。
隔着老远,姜遗光也能看见他们阴冷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看。
而在他们身后,原本该长在脖子后垂在下的肉团已经完全变成了成人大小。最古怪的是,那两团鲜红的肉块竟然飘浮在他们脑后,连着一根长长的鲜红色脐带。
虞瑶伸出手,指向了从廊柱上爬下来的姜遗光。
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姜遗光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背后的那个东西抱在怀里,而后……他从丈来高的牌匾旁跳了下去。
在他跳下去的下一刹,原先在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已经完全腐烂的身影。
只差一点点,姜遗光身后的那团肉块就要被划断了。
至于划断后的后果是什么,姜遗光还不想尝试。
他抱着那团肉块,飞快奔跑起来。
出乎意料的,刚才还有不少行人在的大街上,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本就灰蒙蒙的天越来越阴暗,明明还是白日,可偏偏却暗得犹如太阳还没升起时的凌晨。
“有人吗?”他不断奔跑。
那道腐烂的鬼影站在小镇门口,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人出声,没人出来。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然有几个将门窗打开一条缝,从门缝后往外看。
那目光姜遗光并不陌生,和昨日一样,阴暗的、冷冷的,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恶意,就这么看着他,不断奔跑。
他也在赵叔家门后,看见了他从门缝里窥视的眼睛。
赵叔躲在门口偷看,心里却在叹气。
好好的一个后生,又疯了。
这镇上疯的人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自然没看见在姜遗光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腐烂鬼影,等姜遗光跑出了他的视线外后,他才摇摇头,再度叹息一声,把门栓紧,挪回屋吃饭。
等他进了里屋后,他背上背着的孩子却在这时拼命弹动起来。
“怎么又要落下了?”赵叔脸色一变,刚想出去找人帮忙,背上的东西却在一瞬间又涨大了一倍不止。
他能清楚地听到,背后布帛撕裂的声音。
他背上的孩子原本就足有两个人大小,现在又变得更大。赵叔再也支撑不住,被那沉重负担压垮,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他还挣扎着要往房间里爬,想把被单扯下来罩住孩子,不让他落下。
可也无济于事。
“不要……不要落下来……”
“不——”
紧闭的里屋门,从门缝里涌出鲜血。
又过了一阵子。一阵狂风吹进,将没有栓门的里屋房门重重吹开。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这间屋子,也成了无人居住的空房。
姜遗光虽在心里猜出了那些空房原来居住的人都死去,所以他才不入住。但他没有想到,赵叔也死了。
他飞快奔跑,可变得虚弱不少的他根本跑不快。每一次回头看,都能看见那具腐烂的厉鬼离自己更近一些。
小镇实在太小了,好在他昨天转过一圈,记下了那些死胡同的路线,没有往那些路走,跑过七八条街后,重新回到了进小镇的主道。
可他心里并没有放下。
有两个厉鬼。
现在追着他的,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如果他们一前一后围堵自己,该怎么办?
小镇外已经出不去了,他只能在这片地方打转。
该怎么办?
被他抱住的大肉块现在已经足足长到了五六岁孩子的大小。姜遗光抱着它,好像真的抱住了一个孩子,且它还在不断吸食自己本就不足的体力。
越跑,越觉虚弱疲惫,阵阵眩晕传来。
可那个厉鬼,离他只有小半里远了。
姜遗光咬紧牙,决定赌一赌。
他重新飞快奔跑到了赵叔家的那条街,在厉鬼离他越来越近时,他重重拍上赵叔家的大门。这回,赵叔没有再打开一条门缝窥视了。
“赵叔?赵叔?”
姜遗光敲门后,又飞快跑开,去敲下一家。
“劳烦开开门!”
“咚咚咚!”
一边跑,一边敲门。
他却略过了所有在门口或窗边窥视的人家。
终于,他听到了几声开门的吱呀声响。
“谁啊?谁在外面?”
那个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慢吞吞来到门边。
他打开了门。
姜遗光听见开门声后就飞快跑了,没有管身后发生了什么,但他仍旧能够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像是把什么东西撕开一样的声响,还有那个人尖锐凄厉的嚎叫声。
“哐当!”重重一声。
房门重新关上。
再回头看去,那个腐烂的厉鬼已经不见了。
姜遗光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现在,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厉鬼……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他跑了很久很久,脑海里的眩晕不断加剧,几乎再也站不住,终于忍不住撑着墙,大口大口喘气。
这时……他却再度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他低头看去。
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个肉块,下方探出一张惨白的脸。
“你为什么不跑了?”那张脸笑了笑。
第215章
茫茫大海, 孤船航行。
谢文诤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几乎看不到边的海岸线。
如果顺利,再有两天,他们就能靠岸了。
他只希望能快点到岸上去。
他的确是奉皇命来接谢丹轩不错, 谢丹轩在夷州孤苦多年, 满身傲骨都被磨平了, 骤然得起复,自是对陛下感恩戴德。
他倒没什么。
可谢文诤不敢承认的是,他害怕谢丹轩的那位不过五岁大的幼子。
不光是他, 所有和他同行的人都隐隐畏惧着那个男孩。可偏偏谢丹轩和他的家人们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几乎完全察觉不到自家小公子的诡异之处似的。
若只是个普通地方官,又或者谢丹轩此人对孩子不那么重视,也就罢了。偏偏是陛下亲令……又偏偏,谢丹轩对其幼子爱若珍宝。
正想着事, 谢文诤近来宠爱的一位婢女悄悄从里间退出来,秀美脸上满是恐惧,一来就给他跪下了。
“老爷……”她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里间, 声音打颤, “那……那位小公子……”
“不怕,他怎么了?”谢文诤安抚她。
婢女是路上一位地方小官送上来伺候的, 名为盈袖,因其容貌娇艳,又乖巧懂事, 便收下了, 现在见她满面惊恐,不仅心生爱怜。
“他在……他在活吃老鼠……”盈袖捂着嘴说出这句话, 差点都要吐出来。
这艘船靠岸时可能让老鼠跑了上来,这几日有官兵抱怨他们的食物被老鼠啃了。但盈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上去送一餐饭食,却碰见了这样诡异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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