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巫商挥了挥手,像赶狗似的把小少年挥到一边,“写你的作业去。”
他不再搭理昭瑶,继续低头,对着地图写写画画去了。
两周后,又是同样的场景。不同的是坐立不安的人换了一个。
如果一开始巫商还能好整以暇地等着零开口求助,可随着时间越拖越久,远不如未来沉得住气的少年有点着急了。
“他为什么还不向我开口。”巫商焦躁道,“只要他向我求助,我就可以替他解决一切。”
昭瑶早就不耐烦老大老二之间别扭的哑谜了。
他烦躁道:“所以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帮他?我要是你哪里管那么多,早抄起胳膊上了好嘛!”
“……”巫商张口欲言,又绷住了唇角。
昭瑶还在等他的答案。
大概是真的把昭瑶当作一个不怎么讨喜的弟弟,虽然巫商很多时候都嫌他烦,但到底是家人。
沉默了一会儿,巫商竟真的开了口。
他的背脊绷得紧紧的,手指却虚弱无力得攥不紧手中的笔,少年道:“……他嫌我脏。”
话刚出口,委屈和惶恐,就如同海浪般将他整个人拍上岸头,将他整个人都砸地粉碎。
他又想起当时男人问他,这身本领是否是他老师教的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绝望和悲恸。
确实,老师从不曾教他这些,甚至因为不想让他沾血,老师宁愿带着他东躲西藏,都不愿他杀了自己的生父。
大概谁都不信,在听着老师的吩咐,寻到零之前,哪怕他失去了老师一路流浪,手上也不曾沾上过一滴血。
他是为了跟在零身边,急于展示自己的用处,才学会杀人的。
巫商的眼神是冷的,眼角却红了。他咬牙笑了下:“因为他嫌我不择手段,行事阴狠肮脏。若我不经过他同意,就这么对他的宝贝同伴,他恐怕要恨我一辈子。”
昭瑶愣了一下。
因为他忽然想到零前不久对他说的话,当时对方找到了他,说想和他商量件事。
「最近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想来想去,还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很乐意承担家庭责任的。昭瑶一听就兴奋了,满口应承,完全忽略了对方的开口那句前提。
「阿昭又努力又懂事,实力还很强,你我是很放心的,但另外一个,我真的很不放心。」
这番拉踩把昭瑶哄得美滋滋,直问零到底要拜托他干什么。
「小商太聪明,又很痴情,偏偏善恶观又模糊得很,很容易做出些危险的事。」
「……痴情?你说巫商!?」
他模糊记得,当时他大哥似是笑了下,叹息般道,「是啊,很痴情。」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所以呢?」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所以我们要保护好你脆弱的二哥,别让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把他那颗
第96章 三十三、我眼中的你①
三十三、我眼中的你①
我被自卫队像狗一样赶出了地盘。
当时几个分队队长如同开批斗大会般,把我从头到尾贬得一文不值,就差在给我剃个阴阳头再在我的脸上吐口水了。后面还有各个副队和精锐旁听,那目光似乎我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心想不愧是燕北,zz斗争的传统源远流长,连这么一个成立不足二十年的新势力都学得一套一套的。
当时我看着场下一张张五官模糊,只剩了狂热与愤怒的脸庞,除了心凉还是心凉。或许这么说有点软弱,但我确实觉得难过。
——我是个没有家的人。
这么说有点不对,在拥有了宁红尘的记忆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个人。
无论是作为宁红尘的我,还是作为零的我,其实都没什么大志愿,一心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家而已。
当年我和傅白雪倦了打打杀杀,都有卸甲归田的意愿。在决定退出佣兵这一行后,我们一起喝了顿酒,准备喝完后各奔东西。
酒酣耳热之际,免不了问各自的去处。当时我与傅白雪已是过命的伙伴,还夹杂着心照不宣的暧昧情愫,他一双湛湛然的眼眸被酒气蒸出一层水光,哪怕知道是错觉,我也总觉得他是在舍不得我。
我靠在酒桌上,单手撑着头:「不知道啊,我既无前途,也无归处,干脆效仿古代的武侠小说,一人浪迹天涯算了,这听起来挺帅的——你呢?」
傅白雪把玩着我送他的小刀,尖锐的刀锋在修长的指间闪烁着森白的冷光。
「我打算回家乡一趟,十多年没有回去,听说当地的最后一批武装势力也南渡了,现在燕北乱成一团,我得回去看看。」
「那祝你一路顺风咯。说不定我哪天路过燕北,还能过去看你。」
傅白雪放下小刀看向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有件事我寻思很久了。」
「?」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燕北?」
我端起来的啤酒忘了喝:「啊?」
「既然你没有来历,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不如就和我一起吧。把我的家当作你的家,把我的归处当作你的归处,以后凡是我拥有的一切,你都能分去一半。」
「……」
后来想想,作风肆意放浪的我,似乎就是在那一刻,被傅白雪这男人彻底套牢了。
傅白雪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无论财富、地位、权柄还是荣誉,都统统与我共享。他没有食言,我便也真的把这里当了我的家。
而现在,我被赶出来了。
其实这个局面我不能说没有想过,在我得到记忆后,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我只是不愿相信,也不愿正视,因此一直拖延着,直到它真的到了我的面前。这时候我才发现,比起我的武力,我的心智真是软弱不堪。
……我可真是个无用的废物。
我在外面游荡了不知多久,才平复心绪,重新回到水龙坡。
这时候天色已晚,远远就看到昭瑶那焕然一新的小楼亮着灯,大约是在等我这个归人。
我踏过门槛,迎面就看到堂厅里坐着的两兄弟。看到我出现,他们的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关切神色。
「……」
我今天穿的,是一件青缎长衫,肩背簇拥着无数花草,极致妍丽,亦是傅白雪送的——整个燕北,大概只有我才会穿那么花。
他是个笨拙的男人,自打我随他来了燕北,我的所有吃穿用度,都和他是一式双份,这件衣服,他自然也有对称款型的。
每次我与他换上新衣招摇过市时,虽然傅白雪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很高兴的。
不过我在外晃荡太久,如今深秋已过,霜寒露重,这身衣衫上沾了不少水汽。巫商是个很细心的人,径自解开了盘扣,为我除去外衫,套上了居家服。
昭瑶凑过来捏了下我冰凉的手,一叠声地问我冷不冷。
“……”我盯着被随手搁到凳子上的外衫,一言不发。那是傅白雪给我的、我穿了许多年的、属于自卫队二把手的标志。
那一刻,我从没那么深刻的意识到,其实我早已不必再寻找归处。因为我早已有家了。
自卫队也好,傅白雪也罢,我该放下了。
-
放下的第一步,从正视自己倒霉催的命运,尝试打破命运的束缚做起。
和前几个月刚刚知晓一切后的迷茫逃避不同,就算为了昭瑶和巫商,我也得挣扎一下,不能就这么认命了。
我死了不要紧,但昭瑶还那么小,我还想看他一点点地长成我记忆里那个帅气的大男孩呢。
还有巫商那混小子也是,巫参一条命让他半只脚踏进了深渊,若我再死在他面前,他该怎么办?
以前我对“没有你,我该怎么活下去”这种屁话嗤之以鼻,直到我认识了巫商。要是他变成了我记忆里那副疯癫样子——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会很心疼。
仔细理了理前因后果,如果我的死是因为自卫队的背刺,那么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远离自卫队保平安,实在不行,我干脆带着两个孩子搬出燕北,我看谁还能阴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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