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白雪将它褪下来,在手指上把玩一阵,长眉一挑:“毕竟是你送的。”他轻描淡写避过这个话题,“你不是不爱养鸟?”
我现在待的这个地方,叫做燕北。在八区还不叫八区的时候,这里是一国首都。听说,当时这儿很是繁华,老城区的人还保留着遛鸟的习惯,宝贝得跟自己孩子一样。可惜那都是百年前的旧景,如今的燕北,只剩断壁残垣,和一群保留了一点资本的势力在苟延残喘罢了。
曾经就有这么一个小势力的头领,送了只画眉给傅白雪。鸟儿生得漂亮,叫声也很婉转,那人本也想送我一只,被我拒绝了。
我不爱养小东西。
“不是真的鸟,是个漂亮可爱的人。今天在半路上遇到的。”我对他解释。
傅白雪诧异了一下,难得追着一个话题不放,继续问:“究竟多漂亮多可爱,竟然讨了你第一眼的眼缘?”
“不是吧老白,”我喷笑,“难道你在吃醋?”
傅白雪不置可否,只拿沉静内敛的乌眸扫了我一眼。
……啊,他真的在很认真地介意这件事。
说起这个,我和傅白雪之间还有一桩官司——虽然现在我已经认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或者再说肉麻点,是挚友,但在一开始,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再纠正下,是我单方面的讨厌他。
这种讨厌没由来,与其说是什么反感厌恶,不如说是避讳。我不想看到他,也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一见这个人,我就恨不得退避三舍。一开始我以为这人和我消失的记忆有关,后来试探了几次,确定他确确实实和我没关系,所以就很莫名其妙,搞得我对他更是火大。
当时我和傅白雪都是活跃在战场上的佣兵,顶级的佣兵圈就这么大,两个人总有撞上的时候,不是合作就是敌对,就这么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几次,渐渐的,不少人都知道,我跟傅白雪不对付。
傅白雪对此毫无反应——他本来就是那么个性子,你很难从他的行动上窥探到他的想法。
后来有一次,我们做任务时又对上了。那是个设立在海岛上的战场,海风咸腥湿润,吹得头发黏在脸上,我把傅白雪捶进沙地里,旁边就是分不清敌友的尸体。
他只剩了一口气,我从他怀里扯出任务物品,转身欲走,就听他在后面叫住了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出口后还没落地,就被海风吹散:“为什么……不杀我?”
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心想这人什么毛病。
不过以他当时的伤势,死掉也就是再补一刀的事。于是我好脾气地蹲下,准备给他个痛快。
傅白雪却握住了我的手腕。因为失血,他的指尖冰凉,并且全是泥沙和血污,紧紧攥着我的时候,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我应该甩开他的,但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只是忽然觉得心很酸。
他还在找我要一个答案,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我知道你讨厌我,这并没有什么。可是我已经输给你六次了,为什么,你每次都手下留情?明明就算是合作出任务,都恨不得离我对角线那么远,却次次都放走我——就算是我,对这种程度的放水,也会觉得困惑的。”
我拍开了他的手,拧眉看了他一会儿,往他怀里丢了根巧克力,拧身走了。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但那时候的我,其实挺怵傅白雪的。我为什么会怵傅白雪这简直匪夷所思——他没坑过我,没阴过我,本人的风评不错,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压着他打——所以为什么啊?
每次看到他低垂的眼睑,和疏淡的神情,我总是会头皮一麻,忍不住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傅白雪到底在想什么,只知道从那次起,我们就莫名熟络了起来。其中经历了大大小的事情,也遇到过不得不互相交付后背的生死危机,这么多年下来,就变成了挚友。
只是我当时的难缠和冷淡,似乎给傅白雪留下了相当大的阴影,他无意中曾说漏过一嘴“就算是追求意中人,我也不会拿出比当初对待你更大的耐心了”。好在我对待别人的态度同样不怎么样,他才好受点。
但这次这个,好像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初见的人表露出这么浓厚的兴趣,傅白雪便吃味了。
他其实并不是个很善于言辞的人,惯会用垂眉敛目来掩饰心迹,此时他无意识转动着腕上那串菩提子,我便知道,他还在等着我的答案。
我歪了歪脑袋,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后颈处点了点,似笑非笑道:“真吃醋了?BO恋在我这行不通的老白,你死心吧。”
傅白雪没说话,只低头呷了口茶,像是根本没听见。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妥协:“那只是个孩子,才到我腰高。”
傅白雪好似凝结了的眉目终于松动下来,还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炼铜是犯法的。”
这人总是有本事,用严肃的态度说些冷笑话。
我嗤笑一声:“法早没了。我就是法。”
不是我狂,而是真的。
我和傅白雪刚从战场上下来那会,国内才刚刚平复战火,局势比现在还不如。一半是闲得,一半是看不惯,我们便收留了几个觉醒了能力的人,顺手解决了一些看不惯的事,成立了民间自卫队。后来摊子越铺越大,这两年扩张速度更是极快,已经到了能勉强和燕北的黑道老大玉京春掰腕子的规模了。
所以在燕北这方地界,我说我是法,也没什么错。
刚才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被岔开,我暗自松了口气。
关于傅白雪喜欢我这件事,他没挑明,我也没挑明。说我吊着他也好,说我顾虑多也好,这件事只要一天不捅破,我就能一天天装傻下去。
作者有话说:
预留存稿写到五千多的时候电脑忽然重启,数据全部清空,我整个人都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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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的新生阿宁外冷内热,卷二的阿宁活了更久,外热内冷,希望能写出二者的微妙差别。
卷二的故事发生在卷一开始的九年前,这会儿老白还不是佛爷,没那么超然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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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RCK_39、旖茶、Bruce、焚茶、小少渊、有事发生投喂的鱼粮!
第58章 二、乌秋鸟与菩提子②
二、乌秋鸟与菩提子②
不想接受傅白雪的感情,倒不是我真的那么介意他Beta的身份(当然要说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还是那句话,我怵他,所以每次对他产生了情愫,我都及时掐掉了。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他家里喝酒,两个人都喝醉了,我的程度要好些,就顺手替他收拾了下狼藉的杯盘。转头一看,傅白雪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我蹲在他旁边,凝视了一会儿他安静的睡颜,不知怎么想的,凑过去吻他的唇。
过了会儿,我起身,抹了把湿润的嘴唇,又抹了把湿润的眼睛。低声骂了句:“老白你一定是前世对不起我。”
否则不至于亲一下就把我弄哭。
傅白雪仍安静地靠在那,眼睛闭着,不动也不说话。
我彻底打消了跟他在一起的念头,这不过是亲一下,我就哭成这样,要是真滚上床了,我不得哭死?我年纪大了,要脸的。
后来我们谁都没提那晚的事,彼此还是志同道合的挚友。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多的,我大概给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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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的工作已经上了手,不复当初的手忙脚乱,所以工作还算清闲。身为自卫队两位顶头上司之一,在傅白雪替我分担了大部分文书工作之后,我每天需要考虑最多的,似乎也只剩下“下一顿吃什么”。
今天食堂做了糯米鸡,一个个不足巴掌大,用荷叶包得严严实实规规整整,看着就诱人。
想着今天早上那个小孩,我心中一动,捡了一个装进纸袋中揣怀里,就往门外走。
傅白雪一脸莫名:“你去哪?今天有鲈鱼吃,你不是吵了好几天要吃了?”
我道:“有点事。”
傅白雪蹙起眉,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站起身预备跟我一道走:“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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