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怔了下:“那就种吧。”
临时做的决定,陈雾把一大袋子纸钱给晏为炽,他回去拿了铁锹跟树苗上来:“在哪种呢,阿炽。”
晏为炽蹲在石头上,眼前人面朝他和阳光,鼻尖上的小汗珠都是晶莹剔透的,他不答反问:“你想在哪?”
陈雾想了想,带着晏为炽去他选的地方:“种完了我会跟村长说的,不会乱挖出来卖掉。”
晏为炽落后两步,听到走在前面的陈雾说,“马上就到柿子林了,现在还不够熟,阿炽,这边很多带刺的植物,你跟着我走。”
这趟旅程带给晏为炽的情绪价值高到无法估算。
和爱人听着山风,穿过他的柿子林。
就连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的稀饭粒都是幸福的形状。
晏为炽拎着纸钱几个大步过去与陈雾并肩,拿过他的铁锹树苗,他们头顶是柿子树上的青红相接,脚下是慢下来的岁月。
相机里多了上百张照片。
气氛一直都是轻快的,不论是种树苗还是在山里闲逛,直到开始上坟。
陈雾从装纸钱的袋子里拿出一把旧镰刀,很利索地割起了杂草,不让晏为炽帮忙。
晏为炽扫了扫墓碑,那上面的字是陈雾写的。
坟也是他挖的吧。
搞不好棺材都是他给打的。
晏为炽不清楚坟里的人心不心疼陈雾,他是心疼的。心疼得要命。
不一会儿的功夫,陈雾就把坟头清好了,他把纸钱倒出来,捏住两张说:“阿炽,帮我点一下火。”
晏为炽扣动打火机,将窜上来的那簇火苗给了他。
纸从一角开始扩散着烧了起来。
陈雾烧了大半的纸就开始放元宝,他用树枝拨了拨,就这么跪在潮湿的地上磕了三个头。
“爸,我回来看你了。”
只说了这一句就没有再说话,不求庇护不求保佑不分享日常不埋怨生活,安安静静地烧完了一大摞纸钱跟元宝。
灰烬渐渐冷却,陈雾还跪在坟前。
晏为炽捏着陈雾的后脖子:“可以了。”
陈雾站了起来,他把坟包周围的杂草抱到山下,喂给路边溜达的黄牛。
晏为炽拿掉陈雾的眼镜,摸了摸他的眼角,把藏在里面的湿意擦掉。
“小雾!”村长拉着一车树苗往这边来了,身后的几个乡亲也拉着树苗。
陈雾戴回眼镜:“阿炽,我去处理树苗,你自己四处走走,离水塘远点,不要爬树……”
晏为炽捏他的脸:“啰嗦成这样了。”
“反正你……”陈雾没说完就被晏为炽打断,“反正你男朋友不会丢。”
陈雾见村里人走近了,他不好意思地拿开晏为炽的手,快步过去推起了推车,跟他们说:“明年早春我会买一批橙子种寄过来,你们种在西边那块地里。”
在场的都齐刷刷地朝他看过去。
村长按耐住内心的激动:“会不会不适合?”
“我会选品种,”陈雾说,“好卖的。”
村长激高突的颧骨发红:“那明年我们更忙了。”
“是啊是啊!”
乡亲们没有村长那么沉得住气,嘴都要笑歪了。他们老了,就担心做不了什么,以前种树种柿子,以后还种橙子,多好啊。
为了防止他村眼红,他们都把价往低了说。
实际他们的收入比有的子女赚的都多,子女知道了也不肯回来。
大山里很无聊,没有能玩的好玩的,年轻人待不住。
村长一把年纪了还能畅想未来,觉得自己有奔头有活头,老石村靠山吃山,土地富裕,只要会利用,家家户户年年有余是没问题的。
这个村子有了小雾,物质都利用上了。
陈雾这头在找健康的老木嫁接树苗,晏为炽在田边看一群小孩田里找什么。
田里的土都翻起来了,孩子们手上拿着根稻草,鞋子脏兮兮的。
晏为炽倏然出声:“你们在找什么?”
孩子们吓一跳,稍大点的男孩磕磕巴巴道:“找,找黄鳝。”
晏为炽新奇地下了田,他点了根烟含在唇边,慢悠悠地走在他们后面。
这可把孩子们紧张坏了,一个两个的栽到土疙瘩上面,于是衣服也脏兮兮的,脸也脏兮兮的,成了花猫。
晏为炽提起一个爬不起来的小不点放到一边,低着头朝蹲在一处的男孩那走去。
男孩正在把稻草伸进土洞里,手指扒拉扒拉洞口,再推了推稻草。
其他小孩都围过来,停止走动,一眼不眨地看着。
男孩捏着稻草转两圈,一点点往外扯。
一条背部覆盖着黑褐色斑纹,个头肥壮的黄鳝咬着稻草探出头。
稚气却粗糙的手一把将其掐住。
啪一下抽了出来。
男孩用稻草把黄鳝吊起来,递给晏为炽。别的小孩也都望向他,眼里黑黑亮亮的。
晏为炽吸了口烟:“给我?”
男孩摇头:“给小雾哥哥的。”
晏为炽:“……”他拎过在半空扭动的黄鳝,“我会转交给你的小雾哥哥。”
刚转身走了一步,背后就响起老实巴交的问声,“小雾哥哥有没有在上学?”
晏为炽侧头:“嗯?”
男孩黝黑的脸上是淳朴的害羞,和真心的期盼:“他的字写得比我见过的所有人写的都要好,书堆起来比屋顶还要高,我问他什么他都会,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我想他能上学。”
晏为炽挑眉:“在读大学。”
男孩眼睛睁大,跌撞着往家跑,不知道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家里的什么人。
晏为炽带着一鞋底的泥巴回去,边走边啪嗒响,西裤腿上都是泥点子。黄鳝身上的粘液都快被风吹干了,半死不活的被他扔在了水泥地上。
他把鞋脱了翻个边鞋底朝上,穿着黑袜子的脚踩着板凳腿,坐在门前晒太阳。
陈雾忙完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拿起晏为炽的鞋在墙上敲敲拍拍,泥巴掉下来了不少,剩下的用棍子戳掉。
明天就走了,时间过得越来越快,想做的事有很多,又好像做不了多少,陈雾发起了呆。
晏为炽打开相机,翻着进山拍的照片吸引陈雾的注意力:“祖宗,看看哪些保留,哪些删掉。”
陈雾温顺地挪着凳子坐到他身边,挑起了照片。
“喵~”
一声奶奶的叫声闯入这片温馨之地。
很小一只猫趴在村长家的院墙上面,三种花色。
晏为炽瞥了瞥陈雾白白润润的侧脸,心头一动:“养不养?”
陈雾抿嘴:“不知道是谁家的,我问问去。”
话落就去够猫。
猫没有跑,真就让他碰到,抱了下来。
“阿炽,你看它,好小啊。”陈雾抱着猫对晏为炽笑。
晏为炽长叹,两年前就说带他回老家看土猫土狗,现在才走上这一步。
黄鳝让大妈拿去厨房杀的时候,陈雾抱着猫回来了:“小婶婶家的,给我了。”
猫的脑袋枕着陈雾的手臂,小睫毛,肉嘟嘟的脸。
“叫什么?”晏为炽好整以暇地凝视曾经说没想过养猫狗,如今对猫满眼都是喜爱的人。
陈雾说:“绵绵吧。”
晏为炽:“……”见陈雾期待他的认同,他昧着良心,“绝配。”
陈雾脸微红:“也没有到绝配的程度,一开始不习惯,多叫叫就习惯了。”
晏为炽穿上鞋,余光瞥到什么:“怎么还来了条狗?”
“噢,小婶婶问我狗要不要,它咬我裤腿了,我就要了。”陈雾呆呆的。
晏为炽打量他身后不远怯生生的小狗。土黄土黄的,估计也有三五个月大。
“名字也想好了?”晏为炽随口问。
陈雾:“豆豆。”
晏为炽忍俊不禁,都是好养活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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