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越来越大,砸在车顶有些吵,魏寻瞄了瞄陆隽霆,他脸上其实也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咬了咬牙说,“你想不想去我房间睡啊。”
“不怕奶奶发现了?”
“我们又不做什么,明早你早点走就好了。”
那晚魏寻在陆隽霆怀里睡得很好,他甚至不知道陆隽霆什么时候走的,只模糊记得,他出门之前,在魏寻唇上留下了一个吻。
桌上还放了一张字条,写着,“明晚十一点,我在楼下等你。”
是不是他们这偷偷摸摸见不到面的日子,如果魏寻要去港都读书,就又要被延长了。
一瞬间,魏寻想,要不别念了,和陆隽霆结婚好了。
但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陆建强去世了,走得很突然,赤身裸体地在服用了刺激药物之后死在了自己情人的床上。
没有一丝体面可言。
但是当然,新闻只会说暴毙。魏寻和奶奶一起吃饭的时候,看着滚动的新闻,想起了昨天陆隽霆电话里有一丝怪异的声音。
他说,最近有些忙,电话不一定接得到,但周五晚上会回渔村。
今天才周二,算着时间,应该正是陆建强葬礼的日子。
陆隽霆的电话果然没有人接。
魏寻想,这辈子指望着陆隽霆坦率是不是没希望了。
第二天魏寻找了个由头,和奶奶说今晚不回来了,傍晚时候去了A城。
他还记得陆隽霆家里的密码,他不确定陆隽霆在不在家,如果没有人,他打算等到第二天早上。
开门的时候,故地重游的心酸和感慨忽然击中了魏寻,他强压下一肚子的五味杂陈,往里面走。
过了门厅他就能感觉到,陆隽霆就在这。
客厅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陆隽霆坐在地毯上一堆酒瓶子中间,手边摆着几个飞镖,魏寻顺着方向去看。
陆建强的遗照被钉在墙上,剩下的飞镖扎满了陆建强的五官,已经面目全非。
“魏寻。”
陆隽霆颓着脑袋喊他,下一瞬他就被拖着手腕拽进了怀里,落在陆隽霆包围过来的坚实的身体中间。
陆隽霆两只手都收在魏寻腰上,支起的腿拦在一边,像是将人完全围拢在自己的领地,像是抓住唯一拥有的东西。
他的声音没多少精神,脑袋很重地顶在了魏寻腺体旁边的脊背上。
他说,“你怎么来了。”
魏寻被他箍着动弹不得,用眼神扫了扫家里的情况,“你这喝了多少啊。”
没有回答,魏寻担心地扭回头,向后找陆隽霆。
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魏寻心里跟着难受。
他问,“你还好吗?”
陆隽霆哼笑了一声,说,“很好,我看起来像不好吗。”
魏寻无奈地撇了撇嘴,他其实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细节,他只是从陆隽霆的只言片语里感受过,他们之间并不仅仅是仇恨而已。
陆建强死得如此没有意义,和陆隽霆仅仅缠斗了不到一个月,在陆隽霆第二次将他赶出董事会后,如此一蹶不振虚无地死了。
陆隽霆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凶手。
自知道陆建强死了的那一瞬间,陆隽霆便开始在空虚黑暗的无底洞里持续下坠,那个无底洞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能折磨人到消亡的仇恨,阴谋,利益和资本。如今连个靶子都没了。
“魏寻。”陆隽霆忽然开口喊他,很低,像呼唤,像确认。
“嗯。”魏寻回应他。
陆隽霆把怀里的人又收了收,魏寻恢复了一些体重,抱在怀里的时候很软,他在魏寻耳边低低地,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陆隽霆不理解,但事实如此,他抱到魏寻的那一刻,下坠停止了。
过了一阵子,魏寻感受到陆隽霆的拇指忽然抚上了他的腺体,比起情欲,更像是一种温柔怜惜。
陆隽霆看着已经变成omega腺体的地方,他低声问,“这里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魏寻说。
“你是不是醉了啊?”
陆隽霆摇头,魏寻拍他问他要不要去睡觉,他也无动于衷。
片刻后,他忽然低沉地问,“你还在恨我吗?”
魏寻胸腔里又酸又胀,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也在恨我。”
半晌,魏寻说,“你怎么这么恶贯满盈啊,还有谁恨你?”
陆隽霆目光痛苦地落在魏寻的omega腺体上,他说,“最终,我还是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魏寻蹙起一点眉头,听见陆隽霆继续说,“也是,基因是他的,学校是他选的,经商是他教的,就连操控制衡的那一套,也是被他一点点练出来的。”
“没可能不一样。”
魏寻渐渐听懂了他在说什么,转了转身,问,“你父亲很垃圾吗?”
陆隽霆嘲讽地笑了下,然后说,“如果死后有地狱,十八层他未必有资格住。”
魏寻皱着眉,说,“那他有对你道歉过吗?”
陆隽霆目光偏了偏没有说话。
他不会对没可能的事情,留有任何感情上多余的期待。
魏寻两只手落在陆隽霆脸颊两侧,说,“可是你会道歉啊。”
他歪了点头,去找陆隽霆的眼睛,很认真地讲述客观事实,“你还为了道歉破坏自己的腺体。”
“所以你们怎么会一样呢?”
陆隽霆愣住了一瞬,很难说他有没有醉,只是反应并不如以往锐利,他缓缓说,“你知道了。”
魏寻无声肯定。
“叶立心告诉你的?”
“嗯。”
陆隽霆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片刻后说,“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要你原谅我。”
“我叮嘱过叶立心不要告诉你。”
魏寻眼眶有点泛红,他低下头,说,“我知道。”
他低低呼了口气,把那些莫名上涌的咽了下去,又抬起头,略带一点骄傲地说,“我当然是用了一些小小办法。”
他眼睛里有一小片被点亮了,不自觉地就透露出了一点自以为聪明的傻劲儿。
陆隽霆觉得有些心疼,又觉得他实在可爱。
他抱住魏寻的腰向前拖了拖,之后低声说,“对不起。”
魏寻眼泪又快掉下来了,他清了清嗓子,挺直了点腰杆,说,“你是要道歉。”
“你父亲去世,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还要我看新闻才知道。”
“你觉得我听不懂吗?”
陆隽霆被他训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说,“不是。”
魏寻松开了手,接着说,“那你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他歪头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酒瓶子,“你要今天在这里痛不欲生,周五见到我,还要装云淡风轻是不是。”
“就你厉害?”
陆隽霆忽然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些,为什么魏寻三两句话,就好像把满身淤泥不堪的他,给拽了出来。
他说,“没有,你都可以知道。”
“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讲这些。”
魏寻忽然想到,陆建强死了,周言心走了,陆隽霆现在是和他一样的孤儿。或许,他们成为孤儿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先后差别。
人人都只看到一个一路血杀出来无坚不摧的陆隽霆,但魏寻见过他的脆弱和难过,此时就更难以想象,在漆黑的青春期里,他是如何一个人不声不响长大的。
魏寻说,“那你现在开始习惯一点吧。”
“除非你真的想退化成alpha。”
“什么意思。”陆隽霆后知后觉地说。
“标记我暂时打算留下了。”
“就这样吧,陆隽霆。”魏寻缓缓低下头。
“我不是原谅你了。”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对你的感觉,是因为信息素还是因为我又爱上你了。”
陆隽霆觉得过去任何一个上千亿的谈判案子现场,都没有此刻值得他屏气凝神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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